疫醫難以理解自己眼前的這一幕,可他紮入蛇身深處的觸肢們卻回應著,那是凝視的火,湧動在體內的火,被鱗甲包裹的火。
“這是……淨焰。”
洛倫佐呢喃著,他看到了鱗甲的縫隙間,那如呼吸般起伏的白光消失了。
“疫醫!脫離祂!”
洛倫佐高呼著,他隻來得及警告這些了,因為在洛倫佐語畢的那一刻,鱗甲的縫隙間,星光高漲。
無比熾熱的高溫自海蛇的體內釋放,整片海麵都因這高溫陷入了濃重的海霧之中,風暴帶來狂風將它們驅逐,但很快便又更多的霧氣湧現。
從晨輝挺進號的視角看去,隻能看到海蛇被湧現的海霧所包裹,隨後其中出現了難以直視的強光,仿佛是熔化的白晝般,升騰的焰火纏繞著海蛇,彙聚至了蛇頭的輝耀之中。
洛倫佐從蛇身上脫落了,準確說是被迫脫落,在輝光湧動的那一刻,無形的高溫氣浪在蛇身上掠過,直接掃過了洛倫佐的身體,瞬息的高溫下,洛倫佐的體表開始了大麵積的碳化,切入鱗甲之中的利爪也在頃刻間崩潰。
高溫侵襲了身體的絕大部分,眼瞳在支撐了幾秒後便熔解成了一團粘稠的膠質,然後便是開始解體的肢體,視野轉瞬間便陷入了黑暗,洛倫佐看不到疫醫的狀況,但他知道疫醫已經深深地陷進海蛇之中,他恐怕沒時間躲避這些了。
他能想象到疫醫身體崩潰化為灰燼的情景,這畫麵他見過很多次了,海蛇殺死他們,就像洛倫佐利用淨焰殺死妖魔一樣,這從來都不是一次對等的戰鬥。
海博德遠遠地看著這雷團海霧混淆的戰場,他看到那高居的白晝再度高漲,刺眼的光芒裡,一道數十米粗的光流被傾灑而出。
那是來自海蛇的吐息,但更像是從白晝之中傾瀉的瀑布,完全由凝實的焰火所鑄就的光流,溫度達到了極致,乃至所有被其觸及的物質都在一瞬間蒸發,宛如神明的偉力般,隨意地更改著現實的物質。
聖潔的光輝下,所有的生命都在消亡。
純粹的光流注進大海,極致的高溫蒸發了上千噸的海水,湧起的水蒸氣轉眼間便構築成了一道升騰的汽柱。
血鯊號的殘骸也在這傾倒下蒸發,大部分的物質被直接氣化,隻有少數的金屬能堅持稍許,它們先是變得赤紅,然後便如寒冰般融化,完全消失於大海之中。
幸存的人類與妖魔也被一同蒸發成了虛無,他們甚至都感受不到痛楚,在目睹到光芒的降臨時,他們便已經死去了。
“諸神啊……”
海博德注視著這一切,隻覺得自己的心完全失去了戰意。
他並不是那些瘋狂的狂信徒,可見到了這樣的情景,海博德所認知的知識無法去合理地解釋這些,為了明確自己眼中所看到的怪異,他不斷地尋找著答案,直到開始神化。
人類就是這樣,麵對無法理解的事物時,便隻能將其神化。
那是來自塵世的巨蟒,纏繞中庭的大蛇。
他看了看四周堆積的屍體,恍惚間海博德覺得自己真的踏入了那神聖的居所。
“無止境的廝殺,一次又一次……”
海博德艱難地前進著,他的心神開始顫抖,最後忍不住地說道。
“你是對的啊,伊瓦爾。”
可視的海麵上漂浮著數不清的屍體,有人類的,也有妖魔的,還有船體的碎片……到處都是屍體與斷肢,到處都是死去的生命,海博德沐浴著他們的血,幸存地活到了現在。
“這裡就是英靈殿啊……這哪裡是什麼美好的歸所呢?”
堅持到了現在,海博德被這壓抑與絕望所打倒,他還可以繼續揮砍下去,可麵對遠處那猶如神明般的海蛇,他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量。
緊握的手開始鬆懈,乃至折刀都要脫手。
“彆鬆手,海博德,鬆手就握不緊武器了。”
沉悶的聲音響起,就像些許的微光,將海博德從壓抑的絕望裡拖出。
他驚喜地看向身旁,在長久的靜默後,黑天使開始了行動,它緩緩移動著,披掛著劍刃,來到了海博德的身邊。
“洛……洛倫佐!”
看到了黑天使有所行動,海博德驚恐的心終於能稍微平靜下來了。
在這壓抑的絕望之中,每個人幸存的人都不由地期待著洛倫佐,哪怕這個家夥的行徑有多麼惡劣與惡趣味,在這種情況下,每個人都將其視為了希望的化身。
如果有誰能帶他們走出寂海的話,恐怕隻有洛倫佐了。
“對,是我,不是幻覺,握緊武器,海博德,如果鬆開的話,就死定了。”
洛倫佐激勵著海博德,這種糟糕的情況下,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握緊武器。
他們的狀態很糟糕,洛倫佐也同樣如此。
短短的幾分鐘裡,洛倫佐經曆了數次死亡,意識破碎又重組,仿佛有千把刀切割著腦海的意識,當洛倫佐再度能看到世界時,他已經被重重鋼鐵所包裹,溫熱的血肉糾纏在他的身邊。
他不清楚疫醫是生是死,洛倫佐隻知道這海蛇的棘手程度遠超他的想象,那灼白的洪流如果命中……不,哪怕隻是波及到晨輝挺進號,對於他們而言也是絕對致命的創傷。
可這一係列的壞消息裡,也是有些好消息的。
經過這接連不斷的死亡,洛倫佐覺得自己摸索出了些什麼。
“你……其實就是守望者,對吧?”
洛倫佐注視著在海霧之中翻滾的海蛇,喃喃自語著。
祂與守望者一樣,這些邪異的存在,他們最基本、最原始的職能便是守望,守望著這些不該被人觸及的領地。
從海蛇之前一係列的攻擊中便可以看出,祂的意識很原始,就像野獸一樣,隻能做出最基本的反應,如果有更高級的意識潛藏在其中,操控著祂,那麼祂完全有能力在洛倫佐無法觀測到的情況下,摧毀所有人。
和那些被洛倫佐殺死的天使一樣,祂空有著強大的軀體,但主宰其的意誌卻無比渾噩,隻能做出這樣簡單的反應。
也就是說,在【間隙】裡的作戰,或許沒有洛倫佐想象的那樣艱難。
【諾塔爾,調整路線,我們要先殺了那個家夥。】
洛倫佐依靠著【間隙】通訊著,在這種情況下,晨輝挺進號的各個區域完全被隔絕,隻能各自為戰,他們能堅持到現在都已經算得上是奇跡。
【諾塔爾?】
沒有回應,洛倫佐發現自己找不到諾塔爾的【間隙】了。
“諾塔爾死了。”
有熟悉的聲音響起,洛倫佐回過頭看到了狼狽的塞琉與克拉夫。
她們兩人氣喘籲籲,身上帶著武器與補給,看樣子一路逃到這裡很是艱難。
“就在幾分鐘前,諾塔爾殉職了。”
塞琉看著高大的甲胄,對著洛倫佐說道。
“那現在是誰在掌舵?”
洛倫佐發問的同時侵蝕也在擴散著,波及至了快變成廢墟的指揮室,他接觸到了一個陌生的【間隙】。
朦朧的意識間,他聽到有聲音回應著他。
“你好,霍爾莫斯先生。”
弗洛基一隻手把持著舵盤,另一隻手揮舞著折刀,將最後一頭妖魔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