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八章
曹固也覺得自己是開了眼了。
這位帝京來的趙大人簡直百無禁忌,郝家已經出現了厲鬼,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她偏要擺出與鬼臨死前相同的動作,也不嫌晦氣——最重要的,郝家厲鬼殺人的法則又沒找到,重複厲鬼生平,極易被鬼標記,惹來殺身之禍。
可他與趙福生短暫相處,也算看出來了這位趙大人性情強勢,說一不二,沒有他置喙餘地。
趙福生重複郝家人發現王文清屍體時的動作,本身也存了想觸及厲鬼法則,繼而被鬼標記的目標在內。
如果能主動引鬼現身,自然問題便解決大半。
隻是她這樣做後,並沒有感覺到煞氣波動,顯然僅隻是模仿王文清之死,並不在觸及厲鬼法則之中。
郝定珠還在提及當日發現王文清屍體後的種種,趙福生在室內閒轉了一圈,除了這裡潮濕、桌麵詭異‘印記’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怪異處。
倒是她總覺得屋中有氣味,可不知是不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呆久了,她又覺得味道屬於園林之中發出。
將右側廂房搜尋一圈後,趙福生隨即領著眾人退了出來,接著回到左側廂房之中。
郝定珠等人已經坐立難安了。
他們頻頻看向外頭的天色,不時看一眼趙福生,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趙福生情知他們心中的念頭,見此情景便道:
“天色不早了,諸位若是有事,便各自離開。”她想了想,又說:
“曹固留下來,張顯聖、秦詠春,你們兩人跟乾脆跟在郝定珠身邊。”
眾人聽聞這話,神色各不相同,俱都齊聲應是。
郝家人鬆了口氣,兩個提燈人也露出慶幸兼忐忑神色。
隨著郝定珠等人一離開,南園的人瞬間少了許多,一下顯得既冷清又空曠。
郝晉遺既害怕又不安,看向趙福生,隻聽她說道:
“你帶路,進屋中,我要先做一番部署。”
郝晉遺應了一聲,領路走在前頭。
左側廂房離得並不遠,與右廂房僅隔兩道遊廊及庭院的距離罷了,郝晉遺的房間門沒上鎖,屋內清理過。
當日他搬家匆忙,一些物品來不及挪走,換下的衣裳僅被仆從折疊後放置在床頭。
他屋中布局與右廂房王文清住過的地方差不多,外間是待客用的廳堂,內裡是起居室,同樣擺了床,窗戶的大小、位置也一致。
左右廂房布置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王文清居住的屋舍靠窗處擺放了梳妝台,用於女子攬鏡自照;而郝晉遺居所靠窗的旁邊,則擺放了書桌。
值得趙福生注意的,是書桌並沒有收拾,上麵鋪陳了一張宣紙,使用過的文房四寶擺在了原處。
郝晉遺回來之後,明顯坐立不安,他好似十分驚恐,不停的在室內轉來轉去。
但他目光數次落到趙福生身上,見她在室內左看右看,便不敢打擾。
趙福生走到書桌前,見那張宣紙鋪開了,一旁擺放硯台,硯台中殘留有墨汁,隻是因為郝晉遺搬離了南園的緣故,墨汁早已經乾涸。
硯台上擱置了一支毛筆,旁邊放了幾個碟子,內裡分彆遺留了青、紅二色的殘餘物。
這張宣紙並不乾淨,上麵殘留了一些泛黃的、類似油脂一樣的物品。
趙福生看向椅子,那椅子也並沒有被塞回桌麵之下,反倒歪斜在一旁。
“大人發現什麼不對勁兒了嗎?”
曹固亦步亦趨跟在趙福生旁邊,見她四處看,不由好奇的發問。
龐知縣也將一切看在眼裡,聞言就道:
“宣紙可不便宜,拆了一張卻沒有畫。”他指著桌麵:
“硯台內有墨水,這些顏料也調製好了,顯然此間屋的主人是準備作畫的。”
說完,他看向郝晉遺。
郝晉遺聽聞這話,臉上露出疑惑之色,接著他茫然道:
“具體事情,小人、小人也記不清了。”
畢竟已經是事隔半年了,當初鬨鬼之後,郝家人嫌南園不吉利,郝晉遺是匆忙逃離的——至於事發前他有沒有在畫畫,他是一點兒都不記得了。
不過話雖如此,麵對趙福生的盯視,他仍強作笑顏,答道:
“隻是我畢竟學習繪畫多年,每日時常練習,所以事發當天我在畫畫,是極有可能的。”
人的性情複雜。
他對不起王文清,但在繪畫、練習方麵又算是勤勉,並不曾辜負郝定珠之托。
趙福生點了點頭,看向桌麵:
“硯台中有餘墨,可見你搬走後,下人沒有收拾過。”
郝晉遺這才反應過來。
他連聲怒罵:
“這群刁奴,無法無天,可能是欺我年幼喪父,說話不作數。”
講到這裡,他臉上現出陰鷙,恨恨道:
“因文清之事,叔父厭憎了我,這些奴仆便慣會看人臉色,怠慢了我。”
曹固認同他的說法,覺得郝晉遺說得很有道理,趙福生見此,笑了笑沒有出聲。
“大人——”
龐知縣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他臉色一變,喊了趙福生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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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目光相彙,接著俱都心照不宣。
“龐大人,你將燈點亮。”趙福生道。
她這樣一說,曹固突然才留意到天黑了。
屋內光線更暗,甚至無法視物。
曹固有片刻的茫然:怎麼好像對天黑沒有半點兒察覺?
“大人,小人來點火。”他急忙將功贖罪,也不知從哪兒掏出了火折子,握在掌心中點燃,把書桌上後盞油燈點亮了。
燈火一亮,驅散了室內的黑暗,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趙福生突然將紙鎮撿開,將桌麵上的那張宣紙湊到了火光前。
“宣紙可不便宜,照郝晉遺所說,同山縣紙貴,郝府的奴仆大多刁鑽,這樣的貴重物品怎麼不被人偷走呢?”
她說話時,昏黃的燈光透過紙背,映出紙麵上模糊不清的油漬。
那油漬與她身影相重疊,所有人的腦海裡立即想起了先前在王文清屋子中時發生的一幕:趙福生雙臂環抱,作趴在梳妝台前的姿勢。
這姿勢與王文清死前的形狀一致。
王文清臨死前趴在梳妝台前,留下了印跡。
不知是不是眾人身處鬼域,疑心生暗鬼,曹固看向那宣紙上透出的泛黃的油漬,甚至隱隱覺得這油光與王文清梳妝台前的趴痕是一樣的。
他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麵色立時就變了。
這裡可是郝晉遺的居所。
曹固眼中閃過警惕之色,看向郝晉遺,不著痕跡的退了半步,站到了趙福生的身側。
“大人——”
曹固一念及此,正欲出聲提醒,就在這時,外間突然傳來了尖銳的慘叫。
這一聲慘叫打破了夜晚的詭異寧靜,前一刻還靜謐無聲的園林,突然變得聲音嘈雜。
自郝家人今日帶著眾人重回南園,一路行來,眾人半個仆從也沒有看到——仿佛南園的郝家仆從一夕之間逃了個無影無蹤。
而這會兒慘叫聲一起,各種聲響重新出現了。
淩亂的步伐聲、說話聲、走動間衣物摩挲的聲響傳來,似是有一大群人在彙聚。
趙福生心中一動:
“滿周,關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