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五章
“不不不——”
紙人張一見這血字重現,立即眼露凶光:
“煩死了,全都給我消失!”
他一掌揮出,意欲將鬼字擊碎。
可這片刻功夫,詛咒成形,再難消失。
縱使他神通蓋世,法則逆天,其手段幾可通神,可在乾坤鬼筆法則之下,依舊一敗塗地。
血字僅被打散,血霧卻並沒有消失。
紙人張眼瞳之中祭起鬼燈,鬼燈炙烤,血霧發出‘滋滋’聲響——但下一瞬,無數令人膽顫心驚的厲鬼喊聲響起:
“臧雄武、臧雄武。”
萬鬼叫魂。
這些鬼是受他鎮壓之鬼,這些鬼是充滿怨氣之鬼。
甚至令紙人張感到驚恐的,有些喊叫聲不是來源於外界,而是源於內心。
他張嘴想要怒罵趙福生,但一張嘴,他也跟著喊:
“臧雄武、臧雄武。”
紙人張隨即死死將嘴閉上。
但就在這時,他脖頸上突然出現了另一顆人頭。
那顆人頭一現,立時引起了陰差馬麵注意。
這是屬於當年羅刹的鬼頭,能鎮壓厲鬼。
鬼頭轉頭冷冷望著他,那雙喪失了生機的眼睛與他相對視。
突然,紙人張感到說不出的心寒與膽怯。
“這世道汙濁,你閉眼!”他厲喝道。
羅刹鬼頭自當年被他與自身合二為一之後,便與他朝夕相處。
他是個鬼怪,是個異類,身體千瘡百孔,頭有兩個——與帝京那個不男不女的令使一樣,是個怪物,人人見了避之而唯恐不及。
紙人張早該習慣了這張臉,可此時他看到這雙眼睛看自己,他卻生出無法抑製的駭怕。
“世道汙濁,你閉眼!”
他又道。
這一次,他的語氣遠較之前強硬。
死人頭重新閉上眼,但嘴裡卻也跟著喊:
“臧雄武、臧雄武!”
“連你也叫我的魂——”
他有一刻備受打擊。
他是為了理想而前行,這些年受儘苦楚,忍儘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為的是什麼呢?為的是清算這大地的罪孽。
這個世道已經腐朽了,朝廷、鎮魔司如瘟疫,百姓如蛆,蠶食著這天地的活力。
“趙福生,你聽過一句話沒有?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
他突然心生悲愴,又感覺自己不受理解:
“你為何與我作對?何不讓我放手一搏呢?我將這世道毀了,將鬼、人一舉卷入這把大火中,將其付諸一炬。我可以將天地怨煞吞入肚腹,我可以自我放逐,到時遠離人間界。”
如果一來,天下無鬼、無官,自然也沒有鎮魔司,在紙人張看來,自是一片太平。
“若上天憐憫,願為這人世留下一點火種與生機,活下來的人,擁有更多的資源,他們會活得很好,繼而再成婚生子,何樂不為——”
“……”
趙福生聽他正義凜然的一番歪理邪說,突然心生疲憊:
“臧雄武,你有何權力替彆人決定生死?”
“因這些隻是愚民而已。”紙人張道:
“你說得對,我曾是萬安縣人夢魘,曾在此處殺人剝皮,製造屍奴為我所用——”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
“可是我走之後,你信不信會有人拜我祭我,奉我為殺神天尊?”
他語氣譏誚,本以為此話一說,定會得到趙福生激烈反對。
哪知趙福生卻道:
“我信。”
她這話大大出乎紙人張意料,讓他剩餘的話卡在喉間。
接著她歎了一聲:
“我要怎麼跟你說這個道理?臧雄武,這些事情,普通人何其無辜啊?!”
她的語氣平靜,卻又帶著一絲憐憫:
“王朝、鎮魔司希望百姓如六畜,溫順、勤勞、服從。”
為了便於管束,百姓最好不要生出自己的意誌。
“若是便於管理,便難有見識,無法開闊視野,見到的就是家長裡短,柴米油鹽,於是他們從於天性,或自私貪婪,或膽小怕事。”
正是因為膽小,他們不敢鬨事,默默忍受苛捐雜稅,辛苦耕耘,馱養大漢王朝一層又一層的吸血鬼。
正因為目光短淺,他們無法成就大事,於是許多時候頑固難纏,隻認自己所知的死理。
“他們像是被蜘蛛困在網中的獵物,生平不敢逃離熟悉的環境,這種情況下,你怨恨普通人目前短淺,做事不上台麵有何意義呢?這個世道甚至沒給他們長見識的機會。”
一長見識,明白世界的不公,他們不會甘於現狀。
可王朝製度打斷了百姓脊柱,讓他們卑躬屈膝。
“沒有人生來就是賤種。”
趙福生搖頭:
“隻是不得已,隻是為了活著。”
紙人張怪天怪地,唯獨不該怪普通人。
許多人一生本來就有很多苦難,他卻成為了增加這些人苦難的施予者。
“你曾經也是這樣的人,你家人死後,你僥幸斬破了束縛,打開了新視野,踏入新天地的大門,你本該有所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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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福生道:
“像你這樣的人,本可以將更多的人束縛打破,可你沒有這樣做。”
紙人張在馭鬼有成,力量大增的那一刻,自私的天性讓他做出了與這天下許許多多馭鬼者一樣的選擇:加害平民。
“你跟你看不起的鎮魔司馭鬼者沒有區彆,你捂緊了馭鬼的秘密,不肯以鬼法則庇護凡人,而是選擇以恐懼奴役彆人,以享受高高在上的神明感覺。”
“……”
紙人張被她這樣一說,本能想要反駁。
可不等他開口。
趙福生突然現身。
她出現在距離紙人張約三十丈開外的半空之中。
紙人張透過身係的厲鬼載物,‘看’到了趙福生出現在自己的後背方。
他不知道趙福生的打算,但一股不妙的預感湧上心頭。
紙人張本能的想要轉身,隻是就在這時,一股金芒從天而降。
‘嗡——’
‘嗡嗡——’
刹時間,一股令紙人張煩躁之極的嗡鳴傳入他耳中。
萬千道金光驟降,光束形成無數柄利刃,斬割他的肉身。
‘喀嚓。’
擋在他麵前的輪回血鏡無聲碎裂,隱藏在血鏡之中的他的生魂受到波及,還來不及逃亡,便被光束之劍斬得粉碎。
錐心之痛還來不及令紙人張慘叫聲,接著他耳畔便聽到了持續不斷的震鳴:
‘嗡——嗡嗡——’
這鳴響聲並不尖銳,可卻鋪天蓋地,直擊他心靈,以霸道無比的勢態占據他所有的意識。
“這到底是什麼?”
紙人張心生驚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