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爾耕連黃蟹都看的麵目可憎,推開了盤子,向著錦衣衛的北鎮撫司走去。
他應卯之後,會忙到晚上才回家,這錦衣衛的飯堂,自然沒有蟹,他的夫人起了個大早,給他做的重陽節的飯,他也沒有多少胃口。
而在這一天還有個規矩,那就是嫁出女兒的父母家,必迎女兒回家吃花糕。
如果女兒得不到歡迎,母親就會被詬病,女兒則會怨詫,家中未出嫁的小妹則會哭泣,從家門中偷偷的溜出去,找到姑姑嬸嬸訴苦,這一天在大明,亦曰女兒節。
後來逐漸變成了夫婦去老丈人家做客,當然不能空著手,慢慢的就變成了送禮。
昨夜裡下了雨,風塵暫時起不來,京城的空氣也格外的清新,街上人影憧憧。
有佩戴長劍的豪俠劍客,行千裡路至京師討生活,在酒家喝一杯菊花酒,歎一句生活之大不易的哀怨,化在酒裡,一口飲儘,再望去,又是一臉的崢嶸,生活怎麼也要繼續。
金水河旁的煙雨樓,在十六樓中最為有名,有小秦淮之稱,樓下畫舫無數,美人們撐著傘,舟上載著書畫茶酒,茗爐相對,彆有幾分雅致,偶爾有恩客在橋頭招呼,這美人們多數不應,女兒節的日子,平日裡蠻橫的鴇母們,也不會讓她們接客。
好友,兩三文人,挽著衣袖,談天說地的向著城外走去,他們今日要登高望遠賦詩,城外聚寶山東麓的碧雲寺,就是他們的去處,那地方也算是清淨,唯一遺憾的是大行之地,不可招一些歌姬助興。
有三姑六婆紮著堆兒,上街采買菊花酒,湊在一起,話東家長,說西家短,她們的話,總是說不完,也道不儘,然後三人成虎,是非就慢慢的多了起來,一些姑娘和公子就憑白受到了牽連,變成了曠女怨夫。
尼姑、道姑、卦姑稱為三姑,而六婆則為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婆。有些地方這三姑則是屍娘、看香娘、看水碗娘。
但是不管稱呼如何,都逃脫不了一個覡字,大約解一下這個字,就是走街串巷,隨處可見的巫。
“收生有年,五更半夜,不得安眠,手高慣走深宅院,幾輩流傳。看脈知時辰遠近,安胎保子母完全。搧镘的心不善。剛才則分娩,先指望洗三錢,這位官老爺,您找我有什麼事?”一個穩婆唱著曲笑嘻嘻的問道。
三姑六婆在大明朝並不受人待見,從覡一字可看出,三姑六婆這些女子,周旋於富戶高門或小戶低簷的人家,有一張利辯之嘴,從事買賣,說事傳言,總能探聽到些奇怪的消息。
有詩雲老嫗專能說短長,致令災禍起蕭牆。閨中若聽三姑語,貞烈能叫變不良。
說的就是這些三姑六婆的嘴皮子,誰家還沒點秘密事?這些姑婆的嘴,就是禍根。
大戶人家平日裡總是對她們避之如蛇蠍,但是用到的時候,又不得不求上門去。三姑六婆這個時候,往往都會不客氣的很,弄得人更是不痛快。
張嫣出宮就是要做這道姑,三姑之一,她沒什麼營生的手段,讀了半輩子書,性子又孤高,出了宮,難活。
“錦衣衛緹騎。”攔住穩婆的人是一個錦衣衛,名叫郭尚禮,他出示了自己的信牌。
他是田爾耕手下的一員乾將,追查和光祿寺卿郝東勾連之人,因為辦案得力,剛剛從陽和衛百戶調到錦衣衛。
“呀!緹騎大人。”穩婆難掩自己的驚慌,提著腳,準備腳底抹油,開溜。
郭尚禮一把把穩婆抓住問道“回來,八月十五那天,北城靈春坊,光祿寺卿徐家,你去接生的對吧。”
穩婆搖著大蒲扇,眼看著走不掉,也不再想著走,聽到發問,眉頭一顰,說道“是,那天可是流了不少的血,那徐家這洗三也是我辦的,扣扣索索的就給了三厘銀子,還大戶人家,就這?”
“你在他家可見到什麼生人沒有,或者比較奇怪的事?”郭尚禮點頭,找對人了就行。
穩婆手裡的大蒲扇一停,順手一舉遮擋住了麵龐,低聲說道“緹騎大人可是調查,郝東在光祿寺弄毒茶暗害天子的事?誒,大明好不容易盼來個差不多的官家,做了點差不多的事,這還沒怎麼滴,就西山煤田折騰了一番,這差不多,又該落水了?”
“彆廢話,知道什麼趕緊說!”郭尚禮一聽這話,眼角直跳,大明的百姓民風彪悍,也就是大明的皇帝不在乎這些個,否則真的打入非刑之正,少說得挨頓打。
穩婆手指頭一撮,笑著說道“緹騎大人,我還真知道些什麼。”
“七月初的時候,我去煙雨閣給一姑娘打胎,就瞅見過這郝東在門外走來走去,郝東家是悍婦,那要是被徐家那婆娘知道了郝東在外麵有了兒,那還不得把煙雨樓給掀了?那姑娘我進去打聽了,雖然不說,但是我能確定,她就是郝東的姘頭。”
“那姑娘叫喜兒,緹騎大人去問問,老婆子我呢,就去徐家接了趟生,知道的不多,但是這喜兒,必然知道些什麼。”
郭尚禮眼神透著驚喜,這喜兒可是漏網之魚!
他拋出三錢銀子,說道“謝了,口風嚴點,你知道的,有人知道了,可能會要的命。”
穩婆將手中的蒲扇放下,滿臉諂媚的笑道“緹騎大人安心,誰問我都不會說的。靠嘴皮子吃飯的人,都懂規矩。”
穩婆笑嗬嗬咬了咬銀子,這錦衣衛辦事以前都是直接抓人進詔獄,這今天辦案換了個風格了,便衣上街了。
沒過多久,北鎮撫司的緹騎就魚貫而出,奔著煙雨樓而去,田爾耕什麼話都沒說,帶著人往煙雨樓裡衝!
對於錦衣衛來說,辦案並不困難,困難的是找不到突破口!
那郝東以為自己前後腳處理的一乾二淨,唯獨漏了這喜兒!
顯然是郝東沒有來得及安排,亦或者是沒法安排喜兒出逃,寄希望於喜兒不會自己暴露,或者寄希望於喜兒不會被錦衣衛們發現。
郝東覺得他做事已經很嚴密,平日出入煙雨樓都是走的水路,很少有人看到他,煙花樓這地方,如果連這點保密都做不好,還怎麼自稱小秦淮?
他平日裡為了躲避自己的婆娘發現喜兒,下的功夫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