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意溫柔刀!
隻見那碧樹清溪之間,一位白衣白發的道人在鬱鬱蔥蔥的草木中左推右抹,仿佛是在研究五禽戲,一直肥胖的黑花狸貓很有靈性地在蹲在他麵前觀看著。
距離拉近一點再看,哦我的老天爺,這是哪一位可憐的道兄,竟被人澆了一頭一身的香灰。
再拉近一點,哦,原來是那隻肥胖的狸花貓,貓兒站起來,抻著長腰打了個哈欠,不屑一顧地望著麵前被氣得滿臉通紅的老頭,邁起貓步扭著走了。
留下一身白灰的道士,風一吹,便卷過滿身的香灰轉了起來,惹得他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誒”杜暖一邊看著外邊的熱鬨心裡發笑,一邊和不苟言笑專心烹茶的鶴楚搭話道“外邊那人是誰啊,怎麼那麼倒黴”
“……”鶴楚抬頭,麵無表情地盯了她片刻,開口道
“我師父。”
哦,那個就是越子舒。
咳,杜暖一口茶水差點兒喝進鼻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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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茶的工夫過了,越子舒才換了衣裳姍姍來遲。
“越長老”杜暖畢恭畢敬地拜道。
“貧道不敢當觀主這一拜,快請坐下”越子舒回禮道,一身月白長袍襯得他好似天外的仙人。
雖說已經是近花甲之年的老人了,他卻依舊神采奕奕,隻在說話微笑的時候才看得見臉上淺淺的皺紋。
隻是這頭發有些出戲,香灰還沒撣乾淨。
“杜觀主這麼早來我小觀拜訪,恐怕不隻是為了討這一杯茶喝吧。”越子舒盤坐在蒲團上,雙手的指尖搭在一起,身體略微向後靠了靠,淡然的神情與剛才在院子裡和狸貓鬥氣的老人大不相同。
兩個徒弟在他身後一邊一個背著手站著,仿佛兩尊護法。
杜暖的心裡無端多了些壓力。
“不瞞長老,晚輩今日前來叨擾,是來向長老討教一下夢境與卦象的關係”杜暖在心裡把麵子擰成一團,憋出來一句文縐縐的話。
“寒冥觀是我朝第一大觀,杜觀主既然是寒冥觀的主人,必然道行頗高,”越子舒歎了口氣,琥珀色的眸子瞥了她一眼又移開目光“又何必來我這小觀裡求知?”
好會諷刺喔,杜暖感覺自己脆弱的心靈受到了一丁點的創傷。
“晚輩做這寒冥觀的觀主,不過是徒有個虛名罷了,”杜暖輕輕轉動手中的茶盅,來掩飾心裡的尷尬,“名為修道之人卻絲毫不懂得道行卦象之妙,實在羞愧。”
“如今聖上重道而輕佛,杜觀主倚靠龍尊,不過是在寒冥觀坐鎮,又何來羞愧一說”越子舒還未開口,他的弟子鶴言便搶先開口道。
“不得無禮”越子舒輕聲斥責道,鶴言怨憤的眼神在杜暖的身上轉了片刻,不服氣地低下頭。
“鶴楚鶴言,去門外候著。”越子舒臉一沉,他身邊那看起來年長穩重些的弟子鶴楚便將沉不住氣、出言頂撞的鶴言拉了出去。
“把帽子給我戴正了”瞧著鶴言腦袋尖兒上歪掛著的帽子,越子舒便十分不爽地補了一句,隨即又回那一副溫文爾雅超然於世外的仙人神態,含笑道“貧道管教不嚴,叫杜觀主見笑了。”
“……”杜暖捧著小茶盅,臉上咧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不愧是前朝聲望最高的道長,變臉的技術也是一等一的好呢。
“晚輩早就聽說,越長老自前朝起便聲望極高,擅長卜卦、作符,”兩位“護法”走了之後,杜暖就顯得隨意多了,厚著臉皮說道“本該一早就來向長老求教,是晚輩懶惰,這才耽誤到了今天。”
“也罷,”越子舒看著她一副狗腿的樣子,不禁歎了口氣“貧道先問一句,杜觀主如今修的是什麼道?”他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著什麼。
“修的是醫道”杜暖被這樣的眼神看得有幾分心虛,畢竟她在暗室裡頭飼養的動物可不是為了治病救人。
當朝太醫令本就嚴明禁止醫者私養毒物,更不要說,杜暖的手已經悄悄地伸向了更遠的禁地。
“原來是醫道,”越子舒的眉頭皺起又舒展開來“可貧道卻是耳聞,杜觀主名義上修的是濟民救世的醫道,實際上修的卻是異族禍亂人心的蠱道”罷了,他思忖片刻,還是直白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杜暖的臉都綠了。
“蠱道並非道門正道,觀主既然事先打聽過了貧道的過往,又怎麼會不知道我曾立下誓言,再不越過醫蠱之間禁界”越子舒看著麵前低著頭的杜暖,忽然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
恍惚間他好像回到了十幾年前。
那時候的寒冥觀還叫望山道觀,他是道觀的主人,而麵前被戳破謊言、羞愧難當的人,是他亡故的愛徒。
“這個嘛”杜暖頗為尷尬地撓撓鼻尖搓搓臉,越子舒注意到,杜暖的左眼眼尾有了變化。
“杜觀主的的臉上可是有什麼傷口?”越子舒微微眯起眼睛,輕聲問道。
一個奇怪的念頭鑽進了他的腦海。
“喔,好像是有一塊胎記,跟血點子一樣,一受熱或者不小心碰著的時候就會露出來”杜暖楞了一下,歪頭想了想道。
“……”越子舒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
“晚輩就不打擾了先”杜暖明顯發現越子舒興致缺缺,想來是自己做事有些莽撞了,再加上老底兒被人委婉地揭了,不如就先告辭,也算是給自己個台階下。
“杜觀主可要好好保重,來日再見”越子舒醍醐灌頂一般,猛地從腦袋裡的怪念頭中驚醒,不錯眼珠地盯著杜暖眼下的痕跡。
“嘿嘿嘿一定一定!”杜暖心一喜拜師討教的機會,或許也不是很渺茫。
“鶴楚鶴言,你看杜觀主眼下的痕跡,是不是有些眼熟”越子舒問道。兩個徒弟送走了杜暖後,便又回到師父身邊候著。
“沒注意,”鶴言嘴快,搶先抱怨道“那杜暖連個正經道士都算不上,連個師門都沒有,跟野鬼一樣兒就冒出來了,憑空端了咱的道觀,改的那個破名兒,彆扭。”
“杜觀主走的匆忙,徒兒並沒有注意看”鶴楚低聲道。到底是身邊跟了多年的大徒弟,鶴楚還是比鶴言這個毛孩子要穩重得多。
“罷了,今日早起便有貴客上門,必是有事要發生,你們也快去練功吧”越子舒歎了口氣,兩個徒弟對視一眼,便無聲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