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能聽見一個溫和的女聲輕輕地對她說“睡去吧,睡去吧。”
周圍的事物變得混沌,杜暖木然地抬起腿,機械地隨著老頭的簫聲行走。
“趴下。”那溫和的女聲發出簡短的指令,聽起來有些冰冷。
杜暖的腦海深處隱隱約約地掙紮著,身體卻不受控製地伏在地上。
“打滾。”溫和的女聲進一步發出指令。杜暖的臉貼在後街的泥地上,擦過微微凸出的石子上,卻沒有任何痛感。
她忽然有一種很奇怪的錯覺,就好像這身體並不屬於自己,而她本人正在不知什麼地方飄著,靜靜地看著這副身體受人操控,像狗一樣在地上打滾。
淒婉的簫聲和冰冷的女聲漸漸遠去,眼前的混沌忽然變得澄明許多,熟悉的盛夏午後,江畔滾滾的水聲代替了剛剛的指令充盈了杜暖的腦海。
是你殺了她?
是誰殺了她?
是她殺了誰?
細碎的,陌生的聲音在她耳畔喃喃低語,仿佛是誰跨過了無數的光陰終於走回她的身邊,寥寥數語便在她心中帶起了驚濤駭浪。
是她殺了誰?!這話好像一雙無形的巨手死死地攫住了她的脖頸,杜暖竟有些迫切地想要回到噩夢之中再探究竟。
長簫發出一聲尖銳的哨音將杜暖從神遊中驚醒,隻覺得渾身發冷,胃裡仿佛有什麼在蠕動著,她從地上爬起來,捏著嗓子不住乾嘔。
“誒呦喂,您是怎麼了,也不知這攝魂取魄之術可還讓您滿意?”大漢陰陽怪調地說。
周圍人一片哄笑,那大漢因為杜暖輸的難看而洋洋得意,而老頭的神色則有些複雜,乾癟的雙頰鼓了鼓,仿佛想要說些什麼。
杜暖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原來自己真的被那老頭給攝魂取魄了,堂堂大齊第一觀的觀主,居然大庭廣眾之下像一條傻狗似的在地上打滾蹬腿。
好家夥,可真是出糗出大了。
多虧自己今日出門打扮得中性又樸素,叫人看不出自己的身份。
她的臉“刷”地一下紅成了熟蝦米,連忙把荷包裡頭的銀子倒了個乾淨,捧著那罐倒黴“野雞脖子”和乾乾巴巴的蓮魚尾鰭灰溜溜地擠出人群。
杜暖直到拐進了城北六街才緩過來一口氣,當眾出醜的尷尬和窘迫褪去之後,坐在小茶攤裡連灌了兩壺涼茶的她,終於有心情回憶剛才被“攝魂取魄”的經曆和感受。
今日經曆了這一遭,她算是對著蓮魚之毒有了新的認識,先前隻知蓮魚毒能將人麻痹,使人喪失自主能力;今日那老頭不過吹了三聲簫音,便將她的神思控住,驅使她按照簫聲的指令做事。
還有後來的低聲囈語。
杜暖皺起眉頭,那是夏夜裡困擾著她的無限夢魘,而整個京中知道她深受夢魘困擾的人,最多不過五人。
至於夢境的詳細內容,她更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更彆說“誰殺了誰”這樣奇怪又從沒出現過的問題。
杜暖細細地回憶著剛才那老頭放下長簫後瞧著她的複雜眼神,心中不免又多了一層疑雲。
此事實在蹊蹺。
她一邊思索著,手上有意無意地把玩著盒子裡盛著的蓮魚尾鰭,灰紫色的尖刺上還沾著她的血。
“嘶”一個不留神,粗糲的尖刺再一次紮破了杜暖的手,鮮血滴滴答答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