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秦鳳路至涼州的河西走廊,便是絲綢之路。如今章越欲通西域,收複了熙河路數千裡,而且宋朝還有了貝吉步這幾乎等同於絲綢之物。
現在宋朝的西北外貿可謂激增。
現在孫路查出這個窩案便是外貿爆出的,據孫路統計熙河路收到的關稅,不過是真正關稅的十分之一。
其餘要麼是走私,要麼是正常報關之中,被官員貪墨走了。
章越看了不由寒笑,真是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他看過一個段子,清末中興三傑應該怎麼排?
一個人排名超過了曾李左三人,這人不是大清人,而是一個洋人名叫赫德。
在赫德的打理下,清朝海關稅收從一年不到五百萬兩,一路激增到兩千萬兩。正是有了這筆錢才維持住了搖搖欲墜的大清國。
其實赫德也不是有什麼過人的手段,他隻是發現一個問題,清朝外貿最大的問題就是走私,而且是正常貨物的走私上。
比如說軍火以及奢侈品走私是比較正常的,因為要麼軍火海關不許,要麼是奢侈品的關稅太高。
但正常貨物的通關為什麼也要走私?
因為通關環節手續太繁瑣,層層吃拿卡要,所以通過走私正常貨物,商人的利潤反而更高。
所以赫德改革了稅製,杜絕了吃拿卡要。
本來是挺喪權辱國的事,清朝也能搞成逆來順受。後來英國想將關稅還給清朝,清朝反而不要。而左宗棠收複新疆就是拿清朝的關稅向外國銀行作抵押籌來的款項。
章越仔細看了名單,上麵除了孫路的畫押,還有秦鳳路轉運使範育的畫押,顯然是確認過的。
這裡麵有一半的人自己都是認識的。
甚至很大部分,都是跟隨著自己曾經在熙河路流過血,負過傷,大家一起打下熙河路這份江山的。
曾經是自己的部下,其餘也是部下的部下。
蔡卞道:“丞相,官場風氣如此不是一日兩日了。”
“幸虧孫路是丞相派到熙河路去的,否則此事給外人甚至蔡確拿到把柄,後果不堪設想。”
“同時範育,孫路不是出自丞相幕中,也沒有跟隨過丞相,他們的話也要複核。”
章越道:“我看九成是真的。”
“正是因為範育,孫路不是出自我的幕中,也沒有跟隨過我,所以他們所言的事才多半是真的。”
蔡卞知道此事確如章越猜測,熙河路都是章越一手打下的天下,在這裡任職的官員大多與章越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官場便是這般,一個人起來,便是一個提攜一個,被提攜的人再提攜下一個。
所以熙河路的官員不是章越親手提攜,不少也是他提攜過的官員所提攜的,都是徒子徒孫。
而範育和孫路之前都得罪過章越,反而與章越下麵的人沒有任何關係,這才敢一個個地糾出來,最後爆發成了窩案。
章越道:“這些名單上的人跟隨過我,自以為我作了宰相以後,便大樹底下好乘涼,行事全無顧忌可言!”
蔡卞道:“孫路的意思這些人都是替朝廷立過功勞的,隻要能將貪墨繳出便可抵罪。”
章越道:“先罰王厚!”
“王厚禦下不嚴,先罷了他熙河路兵馬總管之位!其餘人要麼編管,要麼降級,甚至流放,不可讓他們在原位上。”
“元度,你收拾一下,明日便去熙河路。以官製詳定司的名義巡查地方!主動繳臟可以抵罪,過去有功勞的也可以酌情,這些你自己處理,不要怕彆人說我章三不念舊情。本相要整治天下之風氣,當先從熙河路的風氣而始,我會修書一封給王厚告訴他,你的話便是我的意思。”
蔡卞稱是,知道這一次章越是動了怒了。
同時蔡卞又感到欣喜,能被章越全權委托處理這樣的事,也足見章越對他的信任。
特彆是這句話你的話便是我的意思,幾乎是以章越代言人處理這件事情。
當然蔡卞也知道此事確實棘手,這些官員都是章越的故舊,既要殺雞儆猴,整肅熙河路官場的風氣。同時也有舊情要考慮,這些人也是為熙河路開邊立過功的。
官場上都知道章越這人是很念舊情的。
所以章越是相信蔡卞能替自己做出個決定嗎?
甚至章越也隱隱也吐露出,有將政柄托付給蔡卞之意在其中。王厚是章越的第二位弟子,是有師生名分的。
此事辦得好,王厚也會賣蔡卞一個人情的。不說彆的,有了王厚的支持,蔡卞在章黨中的地位也會水漲船高的。
當然這一切隻是蔡卞的猜測,章越如今還年輕,在擊敗黨項之前,最少還有十年宰相的光景。
沒有理由這麼早就在考慮替手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