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看到那雙如美玉般滑膩的玉指沒有半點遲疑的將黑子落在
棋秤。
“多謝漢王世子手下留情，說起來我現在還後怕不已呢，”木淺歌
輕輕捂了捂胸口，一副後怕的表情，“也都怪我思慮不周，居然生出讓
瓊珠替我報仇的心思。說來說去，都是我的錯。”
木淺歌抬眼看了看任星啟“昨夜事，世子會不會告訴彆人？您也知
道我的處境，如果被人知道昨夜事，隻怕……”說到這裡，她不再出
聲，隻是微斂雙眸，輕輕齧咬唇角。
聽到此處，任星啟頰間笑意漸深，眸中卻閃動著異樣光芒，平添了
幾分犀利。
“聽說明德縣君立誌為母守製三年，不知可有其事？”任星啟再落了
一子。
木淺歌緩緩點頭，大方得體。
“這裡左右並無村落，離官道又遠，縣君在此守製不知夜間可會
害怕？”
“怕，怎會不怕呢？不過，母親一定會在天上保護我的。”
“聽說你父現在賦閒在家？”
“正是。”
“安陸伯府果真好手段，想當初丟失祭器之事鬨得滿朝李雨，居
然隻是罷官了事。”
聽到這句，木淺歌心頭猛跳，呼吸頓時亂了節奏。
任星啟聲音溫潤細軟“我聽說，前幾月你與你母被安陸伯府趕了
出去。這安陸伯府好大的膽子，先是欺淩我姑母護衛之人，而後又將
人活活逼死。說起來，我與你也是同仇敵愷……”
任星啟勾唇輕笑，深邃眼眸中卻平靜無波，看不到半點笑意“你
母去世那一日，我正在姑母府上，還說起你母。若是明德縣君不介意
的話，可否算我一份？”任星啟說著話，身子輕輕向前俯，一股男子的陽
剛之氣洶湧澎湃著往木淺歌處襲去。
木淺歌微怔刹那，連忙側過身形，雙頰卻已泛白一片。
“算世子一份什麼？”木淺歌強做鎮靜。
“報仇啊！”任星啟手指越過棋秤，落在木淺歌的袖間，輕輕摩挲著
粗麻喪服，“安陸伯府連我母姑護衛之人都敢逼死，等於不將皇家放
在眼中。身為皇家一份子，我豈能坐視不理？”他揚眉輕笑，釋放了滿
身傲氣，“你說，是要安陸伯府抄家滅族？還是千裡流放？又或者綾
遲？”
“什……什麼……”木淺歌喃喃失神，唇色蒼白。
“你想要他們怎麼死？他們就能怎麼死！隻要你一句話……”任星啟
眼眸深凜，從木淺歌臉上掠過，堂內紫述香飄浮，幽香暗送。窗外雨
絲如晦，倒映在她流光溢彩的眸中。
而後，他輕輕俯在她耳旁，吐氣如絲“文氏在哪……”
“她不在……”木淺歌的手好似不穩了，白子砰的一下掉落在棋
秤上。一聲輕響後，她驀地清醒，臉色駭然。
正堂裡一片死寂。
空氣中，仿佛有撕帛之聲傳來，又如同瓷器秞麵碎裂。
木淺歌隻覺得頭皮發麻，躲無可躲，避無可避。
任星啟卻是一副視若無睹的樣子，好像根本就沒看到麵前人的驚
慌，他的眸子似乎隻專注於棋秤上。
片刻，再落一子。
“該你了。”
有美如斯，如砌如磋，如琢如磨。善戲謔兮，猶以為好。此時有
美卻無酒，真真是掃興。
任星啟倏然抬眸，寒光乍現。
藏在陰影中的八斤微微點頭，片刻翻窗而出。
隻聽得一聲悶哼傳來，而後就寂靜了。
任星啟抬眼看了看木淺歌，突生悵惘寂寞之感。
父親荒唐，祖母無知，舅舅又位低官微，雖是有周氏和衍聖公這
兩門親戚，卻是遠之又遠。
將來如果沒人幫她，想必她也就在鄉野中渡過一生了。
又或者投奔舅舅。
他看著掩在粗麻袖中那雙纖纖玉指，長長歎了口氣。
生母還在，她卻要為彆人服喪，這是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想到這裡，任星啟聲音不覺放低“李姑娘，我想要你身上一樣東
西。”
木淺歌還未從方才的驚嚇中回過神來，連抖纖濃羽睫，顫聲道
“要什麼？”她甚至都沒發覺此時任星啟對她的稱呼已由縣君變成了李
姑娘。
捕捉到她的神色，任星啟眸中的淩厲之色稍減，泛起了戲謔“要
你這條命。”
簷下李起，秋雨簌簌，帶來徹骨的清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