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伸了伸舌頭,“啪嗒”,舌頭掉到了飯桌上,哥哥撿了起來,放進嘴裡,跑了出去。
4、坐出租車
燕子和同學打賭,用手上的冥幣換到真錢。
半夜的時候,燕子把紅顏料放進風衣,打了輛出租車。
上了車,燕子請司機給自己說鬼故事。
正當司機說得來勁的時候,燕子悄悄地貓下腰,脫下風衣,裡麵是一套白色的睡衣,接著她散開頭發,把紅顏料塗在眼睛上、鼻子和嘴巴邊上,然後又坐直起來,並悄悄用手機從下向上打光。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見燕子的樣子,猛地踩住了刹車。
“找、、、、、、錢、、、、、、”燕子把冥幣遞給司機,幽幽地說。
司機回過頭,滿臉的玻璃渣,腦袋上半部像是被什麼切掉了,潺潺地冒著血,眼球早已不在了,隻剩下兩個黑洞。司機伸出沒有血肉的手,搖了搖,說“算了吧,第一次載到同類,算我請好了。”
5、餃子
孩子的手沒有去治,也很快好了,隻是這隻胳膊再也伸不直了。孩子長大了,可這隻胳膊上的那隻手卻沒怎麼長,越來越比另一隻小了。人們也不叫他的名字王占峰了,都叫他王小手。
解放了,門四爺作為反叛地主死了,家什被分給村民,王小手的父親分到了門四爺的一口大鍋。
王小手在父親厚嘴唇裡蹦出的“野種”和母親默默流下的眼淚中長到了三十二歲,背著他親父親的那口大鍋離開了這個家,住到了嶽母的家裡。
陳傻丫是個傻子,父母生了十三個孩子,活了六個,她是最小的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女兒。父親是個矮子,人們叫他陳矮子,年輕的時候得了氣管炎,常年咳得喘不上氣,人們又叫他陳吼巴兒。母親卻是個身強力壯的女人,上了六十歲的年紀還能挑能扛,養大了五個兒子都娶妻生子了,身邊隻剩這麼個傻丫頭。
陳傻丫並不傻,她四歲的時候過年吃餃子,吃到了那枚象征著福氣的包著銅錢的餃子,福氣太大了,可她人兒太小,還不會分辨食物中的異物,銅錢卡在了嗓子裡。孩子窒息了,等把銅錢摳出來後,孩子卻傻了。陳傻丫從此再也不敢吃餃子,見了餃子就嚇得跑。她天天跟在母親後麵,母親走到哪兒她就跟到哪兒,不見了母親就會大哭。母親看著自己的女兒發愁。“閨女啊,那天我真走了,你還跟誰去啊?”
陳傻丫十七歲了,父親走了,母親一下子慌了,沒有了那“老巴吼兒”的咳嗽聲,她也覺得自己日子不長了。母親掰著手指頭,數著天上的星星,算計著十裡八村的有毛病的男男女女。傻子倒是有兩個,可兩個傻子在一起能活下去嗎?還不如自己把女兒帶走。
母親望著坐在路邊玩泥巴的女兒絕望了,在不久通往陰間的路上將會有她們母女兩個的身影。
女兒玩著玩著傻笑起來,指著路上走來的一個人說“王小手,王小手。”
母親也看見了王小手,他那隻手端在腰間,矮小的身材悠著那條伸不直的胳膊來了。母親眼前好像是靈光一閃,想那麼多未婚青年竟然忘了王小手。
母親托了媒人,帶著酒和雞找到了王家,王家同意了,王小手也同意了。
辦了婚事的第二天,母親就走了。陳傻丫就天天跟在王小手的後麵,還總是不停地叫王小手,王小手。王小手也不理她,做自己的事。
五年後,陳傻丫生了個孩子,是個男孩,孩子有八斤重,長得虎頭虎腦,健健康康。五年中陳傻丫倒跟著王小手學會了乾一些活。人們看著孩子都說這就是命,王小手和陳傻丫是上天的安排,兩個人生活了下來,還傳了後,也是命不絕家門。門四爺除了強奸了王小手的母親,也沒乾太多缺德事兒,王小手的一隻手替他做了短,也就算了。王小手請村裡的老先生給兒子起了個銘字,叫王驕誌。可是陳傻丫卻說不好聽,聽起來像餃子。
孩子兩歲的時候,嶽母家的老房子倒了。弟弟王占軍可憐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帶著村裡人給王小手建了一座新的小土房。木頭是老房子上的,都糟了,能用的不多,所以房子建得很小,分不出裡外間,隻能在一間屋裡搭了一鋪炕,炕的一頭連著灶台,灶台和炕之間建了二尺多高的小牆。鍋用的是王小手背來的那口大鍋,家裡養了四頭豬,陳傻丫彆的活不怎麼會乾,可是會割豬草。原來的鍋太小了,用這口大鍋做的豬食那四頭豬才夠吃。人們看著這口大鍋對王小手說,這是地主家的鍋,油底厚,用它喂豬一定長得很肥。
過了大寒,就要過年了。王小手的豬長得肥肥壯壯的,賣了三頭,人們說王小手快成地主了。老一點的人說門家就是靠養豬發家,王小手可真是門四的兒子。剩下的一頭王小手叫人殺了,把一半的豬肉給了弟弟占軍,帶著剩下的一半來到父親家,陳傻丫也抱著孩子來了。
父親這時候已臥病在床,看著這個和自己沒有半點兒血緣關係的兒子,又看看陳傻丫懷裡的孩子,臉色陰陰的,也不說話。但是母親很開心,父親看到母親開心的樣子,突然呼吸困難,喘不上氣來,弟弟占軍忙問爹你怎麼了?父親在滿臉的憤怒和憋氣中咽了氣。
“父親”的葬禮,王小手沒有參加。
春節到了,夜色已經降臨,陳傻丫看著兒子傻笑,王小手也跟著笑。兒子已經會走路,隻是還有些蹣跚。灶台與炕之間的那道小牆成了他的扶手,邁著小腳走了一趟又一趟,兒子也很高興。陳傻丫看著看著突然說“吃餃子,讓餃子(驕誌)吃餃子。”
王小手聽懂了,她是說讓兒子吃餃子。傻丫不吃餃子,可她卻知道讓兒子吃餃子。
王小手高興地跳起來,是啊!吃餃子,這麼好的年景,不吃餃子過的什麼年啊!王小手其實很會做餃子,母親做餃子的每一步都在他心裡,在父親不在眼前的時候他還會幫母親包餃子。王小手和麵,剁了肉餡,一個人在麵板上包餃子。臉上笑出的皺紋比餃子上的褶子還多。陳傻丫這次見了餃子沒有跑,在一邊看看兒子,看看餃子隻是笑。
外麵鞭炮齊鳴的時候,新的一年到來了。陳傻丫已經把水燒開了,水蒸氣充滿了整個小屋,和著蠟燭的光暖融融的。王小手跑到炕上揀麵板上的餃子,他太激動了,臉漲得通紅。屋子裡的水氣太大了,麵板上的餃子都看不見了,他一邊揀一邊數。
“撲通”一聲,陳傻丫喊了一聲“餃子!”
王小手高興地答應,“馬上就來。”
陳傻丫這次是變了聲的大叫“驕誌!”
王小手這次聽清了,想到了那“撲通”的一聲響,一撒手餃子散落了一地,跑到大鍋前,水花翻騰著,裡麵一大團的東西跟著轉,水麵上漂來了兒子新穿的兩隻紅虎鞋。
兒子死了,讓那口大鍋給煮死了。陳傻丫瘋了。王小手把鍋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