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聲隆隆,在荒野上飛馳。四匹神駿的步雲獸放力狂奔,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這是追日車,本是金煥的座駕,當初金煥攜金川、匡言啟等前往止心觀,乘坐的就是此車。白日府覆滅後,此車歸了萬靈門,而這回史嵩特意拿它出來,以之送餘慈回觀,除了禮數周到,還有一份希冀在其中。
這裡麵的心思,便連駕車的車夫都看出來了。
“是想著仙長老爺不要出事吧。”
車夫腦子裡也在胡思亂想。仙長路上大部分時間都保持著沉默,看起來是個心情不佳的樣子,想來城中流言並非無端。到了止心觀,和那邊的宗門內線牽了頭,還要儘快把確切消息傳回去才是。
正想著,烏光一閃,仙長老爺的那條魚龍在車外玩夠了,從簾幕的縫隙裡鑽進去。
車夫瞥去一眼,覺得這小家夥好像又大了些,而且速度也有加快。也不知仙長老爺是拿什麼喂的?
魚龍在車廂內遊動,與之同時,有一條更為神異的“魚龍”遊在餘慈的“心內虛空”之中。
餘慈的心神一直駐留在“心內虛空”中,此刻裡麵空曠了很多。中央小湖依然存在,可是周圍的山林圖景已經不見了,隻有小湖上“魚龍”狂舞,似乎有無窮無儘的精力。
由於“魚龍”的強勢影響,虛空的動蕩一直在持續,從二十天前開始,便從未停止過,不過慢慢地也有了急緩強弱的變化,便如此時。
虛空震蕩正緩緩平息。中央小湖上,“魚龍”雖還在狂舞不休,但此刻,它更多還是在吞雲吐霧,且已經成了規模,正麵四麵八方散開。由於動蕩餘波未止,“心內虛空”中已起了風,吹動雲霧,慢慢升舉,隨著規模越來越大,便像是千裡烏雲,籠蓋四野。穹頂明月也半遮半掩,最終完全隱沒在烏雲之後,心內虛空的天已經陰了下去。
隨後,淅瀝小雨便灑落下來。
雨露滋養,潤澤大地的感覺極是清新舒暢。飛雨落湖,水霧接天,那條魚龍活動範圍順勢轉移到了天上去,在雨幕雲層中時隱時現,乍看去,頗有行雲布雨的神通模樣。
餘慈的心神其實是和“魚龍”聯係在一起的,視角分離隻是因為習慣問題。他能夠很清楚地感覺到,在雲層中翻騰的“魚龍”,正將身上一層層濃鬱精純的元氣揮發出來,化為雲霧雨水,絲絲縷縷降下。
“心內虛空”呈現的景象,都是他血肉神魂的真實反映。這證明此刻在餘慈體內,也有分泌,滋潤身體筋絡臟器等。餘慈估計著,這應是“魚龍脊柱”搶入心內虛空時,帶進來的原身的精氣,此時卻都便宜了餘慈。
近段時間以來,“心內虛空”一直都是這個局麵。開始時是受魚龍影響,虛空諸景在動蕩中繞其旋轉;而在旋轉一段時間後,魚龍又會行雲布雨,滋潤周邊。就是在這樣的不斷循環下,這股由從外部天地搶進來的精氣,和餘慈的血肉神魂慢慢渾融交織,不分彼此,正是一個彼此適應的過程。
受此滋養,餘慈明顯感覺著身體恢複速度加快,尤其是受損嚴重的神魂,原本要一年半載才能恢複的重創,至此不過二十天,就恢複了七七八八,其進度讓所有人都覺得驚訝。
體察著“心內虛空”的情況,餘慈估計著,大概再有半個多月,這個適應過程便差不多功行圓滿了,他倒要看看,那時候會有什麼變化。
“雨勢”漸止,眼看“心內虛空”又要開始下一輪的震蕩旋轉。黑暗天幕卻突生變化,一圈圈一片片山巒林木影像,突兀呈現,圍繞中央小湖,層層鋪開,像是國手的潑墨山水,神妙無方,而又真切動人。
餘慈心神一震,這景象,自從遠離絕壁城五十裡之後,便再沒見過了吧?
真想念啊!
心神從“心內虛空”彈了出來。錦榻上,餘慈驀地睜眼,看著縷刻花紋的車廂頂板,思索片刻,敲響了車壁。
天色已經入夜了,駕著追日車的車夫其實已很是困盹。還好經過幾天的相處,他知道車裡的仙長老爺雖說不太愛說話,心腸還是不錯的,便準備向車內的仙長老爺請示,今夜便在附近紮營……
便在此時,他聽到裡麵敲車壁的聲響。他本能地應了聲
“仙長有何吩咐?”
“你下車往回跑吧,越快越好。”
“啊?”
車夫正莫名其妙的時候,車廂裡忽有勁氣湧出,猝不及防之下,將他打落在塵埃。要知此時追日車是以高速行進的,雖然夜間速度稍慢,但這麼一落下去,車夫還是摔了個頭破血流。
他慘聲呻吟,又驚又惱,抬頭看時,追日車已經奔出半裡開外。而此刻,一道弧光自車前虛空中來,抹過狂奔的追雲獸的頸部,再穿透車身。黑夜大幕下,看不到血液噴濺,隻見四匹追雲獸齊齊栽倒,帶著那部名貴的車駕轟然側翻。
破碎的車廂裡,餘慈身形飛射而出,卻有一個冷冷聲音,如影隨形
“卑瑣逃奴,今日我便行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