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默,來,這邊坐。”
魏府書房裡,魏廣德接待了申時行。
兩人坐下,丫鬟端上茶水退出去後,魏廣德才開口笑道:“在吏部做了快一年,有什麼感覺。”
申時行這時候放下手裡茶盞,小心翼翼回答道:“剛入時,分派的是稽勳和考功二司,考功司掌握官員升降和考功事務,倒是頗為重要。
還好有前輩指點,才勉強應付,如今考功司換成文選司,也是十分重要。
隻能說,吏部掌握官員仕途,行事須萬分小心,且官員背後蟠根錯節,處置起來需要十分慎重.”
應該說,文選司在吏部的重要性是要高過考功司的,其主管官員班次、等級以及升遷、調動事務,算是吏部的核心。
不過對於正常情況下的吏部來說,其實考功司更顯重要,畢竟主管官員考評,而考評則關係到對官員評價,特彆是年底京察時,考功司就是京官們需要盯住的地方。
“知道為什麼要換文選司嗎?”
魏廣德微笑著點頭,又問道。
“全托閣老支持。”
申時行急忙說道。
對申時行掌管司局的變化,是魏廣德之前和張居正提的,最後也傳遞到王國光那裡,才有了申時行管理業務的變化。
張居正那申時行入閣說事,其實也是因此。
魏廣德希望申時行儘快熟悉吏部,便於對他其他的安排。
“吏部已經熟悉的差不多了吧?”
魏廣德忽又問道。
對此,申時行隻是謙遜的點點頭。
“如今你禮部和吏部都已經曆練過了,接下來有什麼想法?”
魏廣德繼續問道。
到這個時候,申時行心已經提到嗓子眼上了。
因為他知道,翰林出身,經過了禮部和吏部的曆練,接下來要麼平調成為其他衙門的尚書,但那幾乎算是絕了最後那條路。
你還有個去處,那就是入閣,成為大明權利核心的話事人之一。
“為朝廷效力,儘心辦差,至於其他想法,沒有,內閣和宮裡自然會安排。”
申時行微微低頭答道。
“今日閣議,首輔大人提議讓你入閣,由你主導清丈天下田畝之事.”
魏廣德也不藏著掖著,直接把下午張居正的話說了出來。
申時行不是笨蛋,雖然他家不算大地主,可為官後,家中土地也是暴增。
其實,凡是取得功名,都會有此一劫。
不是說你願不願意接納這些投獻,而是逼著你必須接納。
投獻土地的,都是鄉裡鄉親,若是拒絕,可想而知在家鄉的口碑。
他們是不會管什麼朝廷政令,隻會從個人利益得失考慮,投獻給你,可以少交一些賦稅。
損失的是朝廷,利益則是被官員和地主拿走,怎麼看都不虧。
所以,即便清正廉明的官員,麵對鄉親的要求,很多時候也隻能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也成為大明的潛規則,地方官員也會對這些田地屬性變更裝糊塗,看不見。
這次張居正主導的清丈田畝,得罪什麼人,申時行如何能不知,更彆說還有地方大族的隱田。
他確實支持清丈,但和魏廣德想的一樣,也不願意承擔這麼重大的責任。
“魏閣老,汝默才疏學淺,怕是難以擔負朝廷重任,會耽擱朝中大事,還請大人幫忙委婉拒絕。”
申時行急忙說道。
魏廣德擺擺手,苦笑道:“當時我就為你婉拒了,可惜,首輔大人說和你在清丈之事上相談甚歡,看法一致,所以特意舉薦你入閣,承擔此項重任。”
說到這裡,看到申時行臉色微變,於是繼續說道:“最後,我能為你爭取的,隻是不再承擔此責,而是協助首輔大人處理清丈事務。
話說今日首輔召見與你,和你說了什麼,讓他如此舉薦你承擔此項重任。”
魏廣德好奇問道。
“魏閣老,其實汝默是支持首輔大人清丈之事的,想必大人也是如此,否則斷不會和首輔在內閣和諧融洽。”
申時行開口說道,就看到魏廣德微微點頭。
“支持是一回事,可真讓我負責,卻是沒有首輔大人大毅力的”
很快,申時行就簡單把和張居正會麵說的話複述了一遍。
和魏廣德類似,麵對國內的問題,他們都是比較猶豫的,甚至可以回避。
比較,這個事兒惹到的不是外藩,不高興一頓揍就可以平事的,而是植根中國社會千年的士紳大族和整個官僚集團。
得罪皇帝,隻要不掉腦袋,其實都不可怕。
可要是真正得罪這幫人,除了海外避險,怕是再難有其他出路。
申時行雖然有能力,但是也不願意如此,即便看出張居正此項改革的益處,也是不敢公開說的。
他舅家是經商的小商人,本來田地不多,那些投獻也不看在眼裡。
但是,他卻不能因此就站隊張居正,風險太大了。
另一個時空,凡是站隊張居正的官員,都遭到了清算,這就是得罪一個帝國統治階層的代價。
沒有一個人可以成為漏網之魚,除非還能和張居正一樣,利用老師的身份,和宮裡合作壓製皇權。
可那時候是什麼情況,小皇帝朱翊鈞已經成年,需要親政,繼續壓製顯然不合時宜。
而小皇帝初掌權,也急需得到內外朝支持,於是以馮保、張居正為首的原統治集團就到了壽終正寢的時候了。
魏廣德不知道申時行是否看到這一層,但看得出來,申時行的選擇和他很是相似。
支持,但不會公開表態。
說軟弱也好,阿諛也罷,反正是不會完全支持張居正,還時不時要跳出來在某些問題上反對一下。
相互間使使絆子,也好讓外朝知道,兩個人其實不對付。
“魏閣老,我可從未想過要投向首輔那邊。
雖然對他的改革,我也是支持的,但終究覺得做法欠妥,或許在閣老支持下,會有其他更好的法子解決那些問題。”
說完話,申時行急忙表態,自己絕對沒有放棄魏廣德投向張居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