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這麼重大的決定在兵部上奏後半天時間,皇帝的旨意就從乾清宮裡傳出。
甚至,消息還隻是剛剛在京城官場傳開,市井間才剛剛開始流傳,皇帝已經做出了決定。
萬曆皇帝不缺乏果斷和執行力,即便前幾天他還在為即將來臨的戰爭有些憂心忡忡,但是當奏疏真正擺在他麵前的時候,他發現找不到讓他改變意誌的想法。
傳旨開戰也就不奇怪了,為此,負責朝會的鴻臚寺還緊急向京城各衙門行文,明日早朝。
是的,宣戰旨意當然不會隨便發出,內閣草擬後,經過六科核準,會在明日早朝上當眾宣讀。
大明的朝堂上,其實真沒多少秘密可言。
許多人會在計劃好的事情來臨時,因為各種原因而表現出猶豫,謹慎,遲遲不能做出決定。
但是萬曆皇帝經過張居正、魏廣德悉心培養,並沒有出現這樣的問題。
因為他知道,皇帝的決斷才是一切。
魏廣德已經給他足夠的鋪墊,如果,如果說戰事不利,黑鍋也隻會被魏廣德背起來,他會麵對朝野攻伐,詰責。
而做為皇帝,做出決定的他則會因為年少而不必背負太多責任。
因為想通了這點,所以萬曆皇帝才能很果斷的下達旨意。
而在十多年後,當滿朝文武都反對他出兵決定的時候,他依舊是這樣,甚至表現更加果斷,完全乾綱獨斷,沒有聽從大臣的意見,堅持派兵入朝抗倭,甚至自掏腰包給明軍做軍費。
紫禁城外,消息快速流傳,朝廷會派遣大軍出征倭國,將戰火拒之國境外。
最為興奮的,自然是來自東南的商人。
不僅是因為對倭寇的痛恨,更是懼怕。
現在朝廷派兵東征,也就意味著他們不須擔心倭寇再次肆掠東南,戰火也不會再荼毒他們的家鄉。
“啪啪啪”
不知是誰帶頭,直接在大街上點燃了鞭炮,紅通通的鞭炮被引線點燃炸裂,發出清脆的鳴響。
魏廣德和張四維回到內閣的時候,禮部尚書徐學謨已經在這裡,和申時行激烈的說著什麼。
而在一邊,曾省吾、嚴清等官員也來了。
之前東征之事,知道歸知道,也私底下和魏廣德商量過,而現在兵部要開始行動,他們自然也要開始表態。
在申時行值房裡,隨著魏廣德、張四維走進來,室內安靜片刻,徐學謨、嚴清等人就起身,先是向魏廣德、張四維行禮後,追問起宮裡的消息。
雖然他們來到內閣後,已經聽到一些小道消息,據說出自乾清宮,但畢竟還是要當麵再詢問清楚。
“陛下讓內閣擬旨,明日早朝就會宣讀。”
魏廣德開口說道。
“陛下應允了?”
徐學謨追問道。
魏廣德點點頭,“不能再讓倭寇肆掠我華夏,這是陛下的意思。
這次東征,最主要還是逼倭國國王屈伏,倭國各大名妥善約束手下武士,以及對倭亂的賠償。
自開國以來,為了平定倭亂,朝廷付出太多,這次都要拿回來。”
魏廣德知道徐學謨想說什麼,無非就是外界所傳,皇帝和閣老看上了傳說中倭國的金山銀山,所謂賠償其實就是想要逼迫倭國割地賠款的理由。
剛說完,外麵江治、張學顏等人也紛紛趕到內閣。
相互見禮後坐下,魏廣德又再次重申了皇帝的意誌後,徐學謨就和張學顏發生了些許爭執。
在徐學謨看來,教訓倭國沒問題,可割地賠償似乎不合聖人之道,仁王之政。
不過,屋裡堅持他這個意見的,也隻有他一人,戶部倒是很樂意要求得到更多。
雖然現在朝廷暫時渡過了艱難期,但誰會嫌錢多。
而且自正德朝到嘉靖朝,戶部管理的太倉庫老庫一個個被打開,就再也沒有重新封存過銀兩。
讓倭國賠償大明這百餘年的損失,也是合情合理。
而魏廣德,則是和張四維、申時行商議這討伐詔書如何草擬。
根本沒去管還在發生的爭論,畢竟不涉及根本,隻不過是討論戰後的事兒。
不過當下午散衙後,魏廣德回到府裡,當張吉迎上來時,魏廣德直接說道:‘去書房等我。’
今日張四維又在耍小聰明,讓魏廣德心裡有些不爽,也意識到這位同僚似乎已經亟不可待的想方設法打擊自己的威望。
試想,如果今日萬曆皇帝猶豫了,後果會如何?
朝中五品以下官員不知道,但二、三品大員大多還是知道內閣和兵部的謀劃,隻不過是多少的區彆。
隨著兵部奏疏留中,這些人自然會想到很多,甚至再次懷疑他這個首輔對皇帝的影響。
這對他坐穩現在這個位置,當然是不利的。
等魏廣德從後院換好便服來到書房,張吉急忙躬身,等候魏廣德的命令。
“再送一批阿芙蓉去山西,讓他們把所有的阿芙蓉在一個月內用完,一點都不能留。
之後,就不準再用那東西了。
記住,我不想留下任何一片阿芙蓉。
人,也逐漸撤回來,送到江西去。”
魏廣德不想留張四維在朝堂了,留下始終是個隱患,還是早早的讓他離開為好。
誰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疏忽大意,可能就留下一個讓他攻訐的理由。
或許他也自知短時間內無法和自己打擂台,但似乎從未放棄給他找麻煩。
當初李春芳致仕,就是在內閣議事中一次次對高拱退讓,最後讓他在百官麵前威望掃地,不得不離開。
張四維沒有高拱的銳氣,但是卻想方設法在各方麵變著法的想要打擊自己威望,這很危險。
至於張鯨,魏廣德拿他沒辦法,張宏現在是內相,他還得和張宏保持良好關係。
而此時的萬曆皇帝也忙完今天的工作,讓人準備酒菜,就在禦花園裡擺了一桌開始飲酒。
關於萬曆皇帝嗜酒是流傳於史書的,還是少年時,萬曆皇帝就迷戀上酒杯,常常因此喝醉,鬨出不少事兒來。
之前,還有馮保在,萬曆皇帝還算比較克製,因為一旦馮保知道他酗酒,毫無疑問,消息會很快傳到慈寧宮去,然後迎接他的就是太後的責罵。
現在馮保沒有了,懸在他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消失了,自然讓他可以肆無忌憚,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他身邊,沒有了太後的眼線,至少他們就算是,也不敢把皇帝的事兒再傳播出去。
馮保就是榜樣,馮保好運,能夠去南京苟延殘喘,可他們沒有。
張鯨這會兒就站在萬曆皇帝身側,不斷給皇帝倒酒,吹捧皇帝酒量。
張宏知道消息,遠遠的站了良久,終於還是沒有過去。
其實,張鯨壓根就不該出現在皇帝身邊的,張宏並沒有培養張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