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又隻是個還不算完全踏入士林的秀才而已,學政那邊當然樂意賣賈璉一個麵子,當即以賴家品德不修、家風敗壞、不忠不義為名,革去了賴尚榮的功名,並終身禁考。
這樣的結果下來,賴家自然是又驚又怒又怕,終究知道胳膊擰不過大腿,全家一起灰溜溜到北邊替賈家守莊子去了。
一二年下來,賴尚榮整日借酒消愁,醉生夢死,賴嬤嬤等人是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可以說,賈璉弄掉了賴尚榮身上的功名,就是弄掉了他們全家的希望。
如今看見有希望替孫子討回失去的前程,賴嬤嬤當然不會放過。
看見賴嬤嬤換了這樣一個要求,賈璉如何不知道當了一輩子奴才的賴嬤嬤,是不想讓子孫繼續當奴才了。
也是,這才是正常人的思維嘛。
那種天生喜歡當奴才的,終究是少數。
於是也不再說什麼,淡淡的道:“可以。”
賴嬤嬤當即感激的連連叩首,賈璉都怕她磕死了,因此道:“好了,賴老嬤嬤還是起來坐下說話吧。”
“是是,好……”
畢竟是知道自己必死,也沒想過掙紮的人,賴嬤嬤就變得從容了。
她顫顫巍巍的爬起來,在賈璉示意的地方坐下,然後看著賈璉,目光和藹的道:
“說起來,哥兒也是老奴親眼看著長大的,老奴是真的沒有想到哥兒能夠成長到今天這般地步……”
感慨一句,似乎也知道賈璉可能不想與她敘舊,她換了口吻道:“說吧,哥兒想問什麼?”
賈璉心中突然有些激動和忐忑,但努力保持鎮定的說道:
“老嬤嬤就從頭到尾,將您老知道的,都說一遍吧。”
賴嬤嬤點點頭,忽然又看向門窗。
賈璉知其意,“老嬤嬤放心,方圓二十步之內,不會有人知道我們今日的對話。”
賴嬤嬤點頭,崇敬又羨慕的看著賈璉。
她多想,多想她的大孫有一天也能有賈璉這般氣度。
大概是不可能的,她也看不到了。
但是,至少現在又有了希望,她必須替自己的大孫,爭取到這個希望。
“當年的事情究竟是如何的,其實老奴也不太清楚。
老奴隻是知道,當初老國公爺跟著代王巡邊回來,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女子。
那女子端的是花容玉貌,我見猶憐。
我家小姐……也就是當年的老太太,在當時也算是京城有名的美人,見了她也不禁暗生悶氣。
好在情況似乎和小姐預想的不一樣。自從那美人進府之後,老國公爺待其的態度根本不像是對待姬妾。
雖然處處禮遇,但就是不與之親近,甚至連那美人所在的院子輕易也不敢靠近,似乎是很畏懼對方。
小姐很奇怪,奈何怎麼問老國公爺,他都隻是含糊其辭。
直到半個月後的某一天,代王忽然喬裝駕臨……
也是從那一日起,我們小姐才知道,那美人正是因為造反鬨得沸沸揚揚的安陽侯的夫人。
小姐知道這個消息,當時是很高興的,此後一直對那安陽侯夫人禮敬有加……”
賈璉聽得暗自點頭。
沒錯,一切都與賈母等人說的合得上。
他正欲主動問點什麼,抬頭卻發現賴嬤嬤看他的目光飽含深意。
有些緬懷,又有些疑惑,甚至還帶有一點看阿貓阿狗的悲天憫人。
賈璉不說話了。
果然,賴嬤嬤隻停息了一會兒,就又緩緩道:
“小姐還是高興的太早了。
很快小姐就發現,雖然國公爺平時很避諱那美人,但是卻暗地裡和那美人見麵。
小姐為此發了好大的脾氣,甚至想要將這件事稟報給已經榮養的一代國公爺。
終究小姐識大體,沒有將事情鬨大。
那畢竟是代王的女人。
那個時候穆宗已經病危,代王是很有可能繼承皇位的。
一旦事情鬨將出來,整個賈府都將為之陪葬!”
賈璉神色愕然。
納尼?這裡麵還有賈代善的事?
賈璉攥緊了手指,死死的盯著賴嬤嬤。
賴嬤嬤目光卻是十分平靜。
若是換在以前,給她一千個膽子,都不敢把這些她埋藏在心裡五六十年的秘密述諸他耳。
但她現在可沒有再為誰保守秘密的動機。
甚至因為將這等驚天的秘密說出來,看著高高在上的璉二爺露出憨癡的模樣,而心內暗爽。
於是她直等到賈璉神色恢複,方才繼續道:
“為了國公爺的前程,也為何闔族的性命,小姐決心找國公爺開誠布公。
具體小姐和國公爺說了什麼,老奴也無從得知。
但是自那以後,國公爺就不再靠近那美人的院子,甚至以練武為借口,整日宿在外書房。
小姐這才安心下來。
從此日夜防備,隻待代王殿下早日過來,將那美人接走。”
“一切都按照小姐預想的那樣。
自從代王殿下第一次來過之後,其後隔三差五,代王殿下必來府上探視美人。
沒多久,美人查出身孕。
小姐也很高興,覺得這下代王殿下肯定要將美人接走了吧。
哪成想,就在美人查出身孕之後的第二天,突然傳出消息說穆宗病危。
從那以後,代王就沒再來府上了。
甚至沒過多久,國公爺就在小姐的主持下,將那美人納為妾室。
後來老奴才知道,原來是朝中有人彈劾代王殿下,說是當初安陽侯叛亂,是因為代王殿下強占對方夫人,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
不過事情很快就平息了,似乎是國公爺主動將罪過攬了過來,為此國公爺還被賦閒在家許久。
然後沒多久,代王就登基稱帝了。
但是直到大老爺降生,代王,也就是太上皇他老人家,一次都沒有再來府上。
當然也或許來過,隻是老奴不知道。”
賈璉道:“那照老嬤嬤看來,我父親他,究竟是太上皇的種,還是老國公爺的?”
賈璉問的直白,賴嬤嬤臉上浮現一抹尷尬。
“這個,這個老奴也不清楚,畢竟老奴也隻知道當初國公爺和那美人私下見過麵,彆的就一概不知了。
想來大老爺他,應該是,是太上皇的……血脈……”
賴嬤嬤說到這裡,忽然內心一震。
她要是記得不錯,當年安陽侯叛亂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十天半個月就平息了。
那美人似乎也是代王從安陽侯府接出來的。
聯想到賈赦是八個月就出世的早產兒,似乎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想了想,賴嬤嬤沒有將這個猜測說出來。
說人家是雜種就已經是很不敬了,要是再無端猜測人家是個混種,她怕賈璉惱羞成怒之下,遷怒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