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白的視線落在相片上,輕笑“我的夢想啊,已經實現了。”
她當年有兩個夢想,一個是活成自己,一個是許斐。她早已活成自己,而她老公就叫許斐。
鬱娟十分高興“那真好,沒有遺憾的人生才是完美的。”
陶白輕輕搖頭,垂眸淺笑“有遺憾的人生才是完整的。”
沒有誰的人生是完美的,但有遺憾的人生才是完整的。
正如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那這世上又如何存在沒有遺憾的人生。
鬱娟沉思半響,難得讚同“說的有理。”
她很喜歡陶白的一個原因是她很有經曆,她欣賞有閱曆的人。
和她聊天很舒服,她時常能說出讓人深思的話來,這些都是一個曆儘千帆的人才會有的人生感悟。
溫室裡嬌養的花朵不是鬱娟欣賞的類型,她就喜歡她兒媳婦這樣的女人。
相冊有一本《現代漢語詞典》那麼厚,翻閱歲月的感覺就像以走馬燈的形式回顧了一遍許斐的人生,故事的主人公是她們共同的愛,鬱娟看著相片帶著一絲懷念,陶白看著相片卻是純粹在以另外一種形式參與許斐的過往。
相冊的最後一頁是一個正在打球的小少年,十歲左右的年紀,一身運動服襯得他身高腿長,在一群明顯比他年長的少年中格外顯眼。
“這是阿斐十一歲那年和初中部的學長打球的照片。”鬱娟指著照片上許斐的膝蓋,“看,那個時候他的膝蓋已經受傷了。”
照片上的小少年表情冷淡,精致的五官被光暈照得幾近透明,他微微彎著腰運球,目光直視前方,對流著血的膝蓋似乎毫不在意。
“是摔了嗎?”陶白下意識伸手摸了摸他的膝蓋,隔著相片都覺得疼。
“被幾個高年級的學長故意撞倒了。”鬱娟笑了笑,語氣滿是驕傲。“但他馬上就站了起來,甚至帶領他的隊伍取得了勝利,他當時還那麼小……”
陶白抽出那張照片仔細地看。
“有遺憾的人生才是完整的。”鬱娟托著下巴,目光沉著地看著窗外,“一個人的人生確實伴隨著數不清的遺憾。在他出生前夕,我買了一部相機,在心裡暗自決定要記錄下他人生的每一個階段,直到我再也拿不起相機為止。但是我沒有做到,即便沒有人知道我食言,可我依舊滿懷愧疚。”
陶白抬起了頭。
“為什麼照片定格在他十一歲便沒了後續……”鬱娟的手指摩挲著厚厚的相冊邊緣,“那時我和他父親的婚姻開始出現問題,我的視線徹底從他身上移開,開始把大量的時間用在工作上,再也沒有一絲多餘的精力投放在他身上。那幾年他和我的關係急速冷卻,最後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回過頭來才發現我失去了我最愛的兒子。”
陶白雙唇微張,鬱娟微笑著打斷她的尚未出口的話“直到我和許新立離婚,我以為已經遠離我的兒子卻陪我去了國外,幫助我開啟新的生活,但那時我急切的需要撫平在上一段婚姻中受的傷害,所以一度忽略了他的感受,甚至把查理帶到他身邊,希望他能迅速接受我所接受的一切。可是我忘了,阿斐小時候是有多喜歡他的父親,他有多喜歡我們的家庭,我和許新立明爭暗鬥的那幾年他是以怎樣的心情看著他最愛的父母一點點走向儘頭,然而我卻絲毫沒有顧忌到他的感受,做出了一係列事到如今仍舊讓我後悔莫及的事。”
“您為什麼……”陶白看著她。
鬱娟接下她的話,“為什麼和你說這些?”
陶白點頭。
她想不明白,媽媽為什麼要和她說這些,這些對於一個女人而言並不是可以輕易張口道來的話題,何況她的身份還是晚輩。
“因為,你也有遺憾。”鬱娟伸手輕撫她的發,“我想用我的遺憾來告訴你,有些遺憾是可以被抹平的。”
陶白心頭一震。
“我在阿斐高二暑假那年生了一場大病,在生死之間想通了很多事,後來我用了好幾年的時間來彌補曾經,所以阿斐和查理如今才能親如父子,所以
uce才能有一個疼愛他的哥哥。有遺憾的人生才是完整的,但有遺憾的人生不是快樂的。”
到了鬱娟這個年紀,還有什麼是她看不明白的,如今的陶白和當年的許斐一樣,即便父母給予的失望已經把他們淹沒,但他們依舊愛著自己的父母。父與子,母與女,血緣羈絆,又豈是那麼容易割舍的。
不是什麼傷害都能得到原諒,但人啊,總要學會釋然。
釋然並非原諒,而是自我解脫。
鬱娟看出陶白心中藏著無法釋懷的執念,關於父母,關於那個早已破碎的家庭。
所以她在鼓勵她直麵內心。
真正的放下,不是逃避,而是麵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