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膽。”
一旁的親衛紛紛拔刀,方升聞言卻是皺眉看向朱先生:“辰熙,你我師徒多年,你何時也學了這故弄玄虛的把戲?”
朱先生朗聲笑道:“先生,此子即是學生侄兒,又是弟子,自小聰慧過人,彆看年幼,很多看法卻是讓學生受益匪淺。”
“哦?白鹿原上何時出了這般神童,怕不是你在替他揚名吧?”方升懷疑道。
朱先生隻是笑而不語,方升眉頭皺得更緊,以他對這個弟子的了解,應該不屑做這樣的事。
“黃口小兒,本帥手握十萬大軍,西安城唾手可破,你竟敢說本帥死到臨頭,若是不說出個所以然來,明日便殺你祭旗,本帥再率軍踏平西安。”
秦浩一陣輕笑:“西安城防堅固,若是方大帥有把握攻破,也不至於在這姑婆墳駐紮數日之久,早就下令攻城了。”
方升正待反駁,卻聽秦浩話鋒一轉。
“即便是方大帥能攻破西安城又能如何?大清已亡,皇帝已經退位,到時候,天底下的反清之勢必然群起而攻之,十萬大軍灰飛煙滅不過頃刻之間,到時候方大帥難道能幸免?”
方升張了張嘴,原本前傾的上半身不自覺靠在了太師椅上,這恰恰是他糾結的地方,說到底他隻是一個西安巡撫,就算是攻下了西安,手裡沒有清朝皇室子弟,根本沒法號令天下勤王之師。
更何況,舉目四望,似乎除了他也沒有彆的“勤王之師”了。
朱先生看向秦浩的眼神裡透著欣慰、驕傲。
“辰熙,這些話是你教給他的吧?”方升質疑道。
朱先生淡淡一笑:“先生認為是,那便就是。”
方升更加驚疑不定,隨後繼續看向秦浩喝道:“那也是之後的事情,本帥先踏平西安,再將周圍鄉、鎮、村屠戮殆儘,你以為如何?”
“大帥自然可以下達這樣的命令,不過若是如此,大帥覺得百年之後,還能安眠於九泉之下?”
“大膽!”一旁的親衛個個怒目而視,一副要吃人的麵孔。
方升卻是心下大駭,他不怕死,早在起兵的那一刻,就做好了為大清殉葬的準備,可他怕死後彆人挖他祖墳啊,而且到時候史書會如何記載他?大清忠臣?還是殘害百姓的劊子手?
顯然是後者,畢竟曆史都是勝利者書寫的。
方升衝親衛揮了揮手:“你們去準備些酒菜來,我與辰熙也有十數年沒有徹夜暢談了。”
“喳。”
就在親衛離開後,方升對朱先生道:“早年聽聞辰熙醉心學問,卻不曾想竟然收了這麼一位愛徒,真是可喜可賀啊。”
朱先生聞言心神微定:“先生就彆誇他了,這小子膽大包天,將來還指不定惹出多大禍端呢。”
方升盯著秦浩打量了一陣:“嗯,確實膽大包天,我像他這麼大的時候,第一次進軍營嚇得腿都軟了。”
說話間,酒菜已經端了上來。
方升特意讓人搬來三個凳子,示意秦浩也坐下。
秦浩也不客氣,坐下之後就自顧自的吃了起來,說實話味道一般,但一路趕來他也餓了,湊合著吃吧。
“哈哈,此子將來必定大有作為。”方升給朱先生倒上酒。
朱先生嘴上謙虛,臉上卻略帶得意之色。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方升已經有些微醺,端著酒杯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跟朱先生發嘮叨。
“都說大清不好,可立憲就真的好嗎?”
朱先生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卻聽一旁正在啃雞腿的秦浩隨口說道。
“立憲好不好另說,但是大清亡,是眾望所歸,曆史的車輪滾滾向前,擋在前麵的除了被碾為齏粉外,沒有第二種可能。”
方升聞言為之一怔,隨後苦笑著搖頭:“可曆史上為人稱頌的名臣,不都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嗎?”
朱先生聞言搖頭道:“先生此言謬矣,文天祥之所以為世人稱頌,不光是因為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慷慨赴死的風骨,更因為其是南宋百姓心目中抵禦蒙古的火種,先生彆忘了,大清才是外族。”
方升心頭一震,將一杯酒飲儘後,拍著朱先生的肩膀說道。
“要我退兵可以,但辰熙需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朱先生想也沒想就應聲道:“隻要能讓西安百姓免於這場兵禍,先生便是要我項上人頭,學生也自甘奉上。”
“哈哈,辰熙的人頭還是留著替我辦好這件事吧。”
說著方升便湊近到朱先生耳邊說道:“明日我便可以退兵,但辰熙你得回我老家教書五年,如何?”
“先生此言當真?”朱先生眼前一亮。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二人的手在空中相擊,聲音響徹整個中軍大帳。
……
第二天一大早,秦浩三人被方升的親衛送出清兵大營,臨走前,白嘉軒下意識往後看了一眼,赫然發現軍營中央的旗杆上,竟然掛著兩顆圓滾滾的人頭,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直等三人重新回到馬車上,白嘉軒趕著馬車走出幾裡地,徹底看不到清軍大營後,才驚駭莫名的把看到人頭的事說出來。
朱先生輕輕搖了搖頭,秦浩則是輕笑道:“達,咱們這也算是一起經曆過生死了,回家你可不許罰我。”
白嘉軒狠狠瞪了他一眼:“罰,必須狠狠地罰,你這混小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哈哈。”
一路上,白嘉軒把鹿子霖煽動村民逼迫白家要辮子的事情說了一遍,有些鬱悶的問。
“姐夫,明明當初是他們哭著喊著把辮子賣給我的,結果現在一出事又把責任全都推到我們白家身上?”
朱先生反問:“咋,覺得委屈了?”
“嗯。”
“那你想想,要是那些清兵真的打過來,因為他們沒有辮子,真的被殺頭了,你還能睡得安穩嗎?”
朱先生見白嘉軒麵露愧色,正色道:“你爹不是一直想讓你繼承他族長的位置嗎?族長就是要保護你手底下這些村民的。”
“權力越大,責任就越大,不管遇到什麼事,你首先要考慮的就是村民,而不是自己,能夠做到這一點,你就是一個合格的族長了。”
就在白嘉軒點頭時,秦浩卻唱起了反調:“可如果村民的利益跟白家的利益有衝突,也要我達犧牲白家的利益去維護村民的利益嗎?”
“那這個族長不當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