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嘉軒看了看兒子:“沒有餉銀,隻管飯。”
這話剛落地,就有人嚷起來:“不給餉銀誰乾啊?“說話的是個膀大腰圓的漢子,他掰著手指頭算賬:“俺給人扛活一天還能掙三十個銅子呢!“
祠堂裡頓時哄笑四起。幾個後生陰陽怪氣地學舌:“管飯就行?當咱們是要飯的啊?“
白嘉軒臉色鐵青。
“安靜!“秦浩突然暴喝。聲浪撞在祠堂梁柱上嗡嗡回響,震得人耳膜生疼。
待眾人噤聲,秦浩手指劃過在場每一個人:“這支團勇既不是白家的打手!也不是鹿家的護院,是要護著咱們的婆姨娃娃,護著糧倉裡的麥子,護著炕席底下攢的銀元!”
“相信鄉親們應該都有所耳聞,現在外界都在傳咱們白鹿原種罌粟掙了錢,那些土匪和貪官都盯著咱們呢,這次是綁了我妹妹,下一次弄不好綁的就是你們的親人,若是擁有一支保護自己的團勇,誰敢來招惹咱們?”
這話像盆冷水澆在眾人頭上。幾個反對最凶的縮著脖子不吭聲了。
黑娃突然從人堆裡躥出來,像頭小豹子似的跳到供桌旁:“俺報名!“他抓起供桌上的茶碗摔得粉碎。
“誰要動咱白鹿村,先問問俺手裡的槍答不答應!“瓷片飛濺的脆響裡,少年黝黑的臉漲得通紅。
人群經曆了半分鐘的安靜後,一個二十來歲的漢子站了出來。
“俺也報名。”
“俺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現在也是俺報答大家的時候了,俺不要餉銀給口飯吃,餓不死就成。”
仿佛堤壩決了口,青壯們爭先恐後往前擠。白嘉軒數了數,竟有三十多人,比預想的多了不少。他望著這些平日低頭刨土的莊稼漢,此刻個個眼睛發亮,突然覺得鼻子發酸。
“我白嘉軒在此立誓——“白嘉軒突然撩起長袍跪在祖宗牌位前:“凡為護村負傷者,白家請最好的大夫為他醫治,直到傷好為止!“
“傷殘者,白家替他耕田!收成全歸其所有,戰死者,妻兒老小白家養!族譜單開一頁,讓子子孫孫記住好兒郎的名字!“
他每說一句就重重磕個頭,額頭撞在青磚上的悶響聽得人心顫。
最後一個頭磕完,祠堂裡靜得能聽見香灰落地的聲音。
緊接著就是一片嘩然,有人高喊:我也報名,剛剛手慢被他們搶了先。
鹿泰恒走到白嘉軒跟前,言辭懇切的道:“嘉軒,既然團勇是保護咱們村的安寧,產生的費用就不能讓你們白家獨自承擔,我們鹿家也有責任供養這些保衛家園的兒郎們。”
“沒錯,我們冷家也出一份力……”冷先生也站了出來。
很快白鹿村裡頗有家底的幾個家主都搶著要給錢,就好像生怕給慢了,團勇不保護他們了一樣。
鹿泰恒回到家讓兒媳婦拿錢,鹿子霖妻子嘴裡埋怨:“達,白家要炫耀就由著他們去唄,咱家為啥要去捧白家的臭腳,要不是他們娃他達也不至於被關進去……”
“婦人之見!全村老少都看著呢,那些入了團勇的青壯也都看著呢,咱家不出錢,往後若是遇到什麼事,他們還會儘心儘力幫咱們嗎?白嘉軒這是走了一步陽謀啊,用咱們全村人的錢給他們養兵,這手段高啊,活該人家白家興旺發達的。”鹿泰恒不免想到自己兒子鹿子霖,果然彆人的孩子從來都沒讓他失望過。
……
短短三天時間,就湊足了一千塊大洋,遠遠超出了秦浩的預算,當晚,秦浩就帶著這一千塊大洋去了西安,找到他的同學。
起初同學聽說他要買這麼多軍火,嚇了一跳,還以為他要造反,結果聽說他隻要步槍,頓時就鬆了口氣。
之後在同學的牽線下,秦浩拿到了三十支嶄新的漢陽造,當然,在軍需處那邊這些都是淘汰的“老舊破爛”。
另外還有一千發子彈,可惜的是重型武器弄不到,不過有這樣一批裝備,也足夠裝備一支三十人的團勇了。
帶走裝備前,秦浩回學校請了半年假,老師詢問他就以家裡遇到事情,需要他幫忙處理搪塞了過去。
……
晨霧未散的打穀場上,三十名團勇排成三列。他們腳上還沾著地裡的泥,手裡卻已握著鋥亮的漢陽造。
秦浩在打穀場弄了一個黑板,在上麵畫下示意圖,隨後自己也舉著槍托演示,對於這些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的大老粗來說,嘴上說十遍,不如手把手教他們做一遍。
“槍托抵肩要穩,右眼、準星、目標連成一條線,槍口彆朝地!走火崩了腳趾頭,弄不好媳婦連夜就改嫁了……”
眾人一陣哄笑。
笑鬨過後,秦浩開始手把手糾正他們的持槍手法。
一個月後,在秦浩的調教下,原本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一個個扛著漢陽造時已經有了那麼點威武的氣勢。
從清晨到日落,田埂間充斥著他們奔跑的身影。
團勇們喘著粗氣,汗珠砸進黃土。不知誰起了頭,三十條嗓子突然吼起秦浩編的俚語調:
“鋤頭換鋼槍,泥腿保家鄉!
三點連一線,土匪見閻王!”
起初村民們湊在一起看笑話,逐漸地他們看向這些後生的眼神也有了變化,他們開始相信,或許,這些後生真的會在將來的某一天保護他們的安全。
這天夜裡,鹿三正打算關上後院門睡覺,忽然一個黑影跌了進來,嚇了鹿三一跳還以為又是土匪。
正打算抄起鋤頭給他一下,結果借助著月光一看,頓時放下手裡的鋤頭,將來人扶了起來。
“狗娃,你這是咋了?”
“鹿三,你們族長在嗎?”
“在前院呢。”
“快帶俺去,俺們村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