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的朱砂印在天光裡泛著暗赤光澤,像滴凝固的血。
雲奕指尖蹭過潮濕的苔蘚,那點丹紅竟未被露水衝淡——這不是尋常顏料,倒似經礬水調過的畫經專用朱砂。
西北方的塔頭群落漸顯輪廓,檀木簷角隱在老樟枝葉間,偶有銅鈴輕響。
他循著斷斷續續的腳印前行,途經龍源院的石燈籠時,忽見前方腳印拐進一道月洞門。
門楣題著“大仙院”三字,雲奕早些時候做過功課,這裡正是佛門盛行之時,大德寺塔頭中規格最高的院落。
門內枯山水庭園鋪著白砂,耙出的波痕如海水奔湧,三塊立石仿似孤島,不過如今改了門庭,裡麵的東西都換成了大魏國樣式的。
腳印在庭園邊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幾粒散落在砂中的丹紅粉末。
雲奕正欲俯身,忽聞方丈室傳來低低的交談聲,夾雜著器物摩擦的輕響。
他貼緊檜皮葺的牆根挪步,緩緩探出頭來,紙窗上赫然映出個持筆的身影——正是重雲。
至於重雲正對麵站著的,雲奕隻能瞧見半個側身,根本看不見那人的樣子。
兩人中間隔著一麵桌案,攤著張素箋,筆尖飽蘸朱砂,正畫著繁複的紋樣,朱紅色連成一片,他瞧不清楚。
“時辰快到了。”重雲的聲音突然響起,並站起身來,雲奕忙縮身躲進廊柱後。
緊接著,便是筆觸筆擱的聲音,應是那人停了手。
屋內有靈光閃爍,卻不見半分靈氣溢出,顯然施法之前多有布置。
雲奕不敢貿然試探,唯有精神力捕捉空氣中少有的氣息變動。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去,窗紙透來的靈光驟然消弭,像被無形的手掐滅的燭火,隻在窗欞上殘留幾縷轉瞬即逝的光暈。
屋內兩人再度開口,隻是那聲音如同蚊蠅振翅般微弱,即便貼緊窗縫豎起耳朵,字詞也碎得像風中柳絮,也無法分辨具體的內容。
好在從大德寺主殿內跟來這一路上,雲奕眼中的手段並沒消失。
他突然發現,大德寺主殿方向湧現出磅礴的信仰之力,竟如被磁石吸引般,化作無數纖細的青線朝廂房湧來。
毫無疑問,這必然不會是自然彙聚,定是屋內兩人的手筆。
思索至此,雲奕也意識到,那些臨時離開的衙役,很可能也是被人利用了。
本能驅使著他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免得被卷入不明的風波之中。
也就是一瞬間,他想到此刻的局麵剛好可以利用,外麵茅房的那裡說不定就有不聽留下的線索。
此時,他不必原路返回再繞道過去。
瞅準方向,憑借自身強健的體格,不過是多翻丈高的牆頭罷了,根本用不到法術。
落在茅房外,那久久不能散去的氣味還是讓人記憶猶新,醍醐灌頂。
雲奕強忍著本能的不適,再探。
果不其然,下方交織成節的信仰之力,現在變得稀薄許多,流動的金光粗細也不再均勻,仿佛下一刻就要斷開。
腦海中回憶起小和尚張壯壯教給他的一段經文,立刻靜心凝神,開口輕誦。
經文到底是寫什麼的,雲奕不記得,隻知道這是壯壯晨時功課最常念的。
每每修行之時,體表便有金光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