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翎點一下頭,並不做聲。
那邊據說喚作張玉珍的少女已然到了近前,哽咽著又叫了一聲“姐姐”
她跪下身去,連連叩頭“求姐姐仗義伸手,救下娘親性命,玉珍願為姐姐當牛做馬,絕無怨尤”
張玉映麵露難色,彎腰扶她“你先起來,不要跪在這裡。”
張玉珍並不執拗,順勢起身,額頭上已經顯露出血痕。
她流著眼淚,哀求道“姐姐,我不敢奢求彆的,隻求你救阿娘脫離苦海,叫我們母女團聚,便是感激不儘了。”
張玉映也是無奈“當初我們一同蒙難,如今又同為賤籍,得以脫身,還是借了貴人的善心,你叫我如何去救母親呢”
張玉珍涕淚漣漣,看一眼喬翎,隻是哭,卻不做聲。
張玉映明白了她的心思,當下道“喬娘子救下我,已經是大恩大德,甚至於因此得罪了魯王,我雖跟隨在她左右侍奉,卻不足以回報萬一,難道還敢厚顏無恥的要求她再去救彆人嗎”
又說“我與張家早就已經恩斷義絕,如今為張家牽連成了奴籍,世代不得翻身,就更沒有什麼情誼可言了。你走吧,我們早就沒有任何乾係了。”
張玉珍紅著眼眶看著她,嘴唇張合幾下之後,忽然抬手重重一記耳光打在自己臉上“從前對姐姐諸多不敬,都是我的過錯,隻要姐姐願意伸手相助,我做什麼都甘願”
用力之大,臉上當即就留下了掌印。
張玉映深吸口氣,平靜的道“停下吧。我們早就沒有任何乾係了。張玉珍,這是我最後一次同你說這句話。”
張玉珍唇邊流下一抹血色,連同嘴唇都被咬破了。
她說“姐姐,你真的這麼絕情”
張玉映並不答話。
張玉珍臉上終於顯露出幾分憤恨之色“當初若不是你那樣得罪魯王,我們家怎麼會”
張玉映看著她,終於笑了起來“我還是習慣你這麼說話啊,張玉珍。”
繼而道“張家蒙罪,是因為張介甫貪汙軍餉,以次充好,鎮國公發覺之後上疏彈劾,惹得聖上大怒是我讓張介甫貪汙的嗎貪汙的錢進了我的腰包嗎咱們該感激鎮國公發現得早,要是因此邊關吃了敗仗,休說是沒為奴籍,全家人都得黃泉路上見”
她冷冷道“張介甫自找的腰斬了他都不冤枉”
張玉珍為之語滯,幾瞬之後,複又哭了“如果當初你彆那麼假清高,嫁給魯王,我們家作為皇親,怎麼也不會落得這個下場的”
她恨聲道“要不是張家錦衣玉食的供養你,為你選聘名師,你能通讀詩書,蜚聲神都嗎禽獸尚且有跪乳之情,張玉映,你卻連親生骨肉都能置之度外”
張玉映無所謂道“這麼愛說,那你就多說一會兒吧。我不在乎。”
張玉珍目光涼涼的覷著她,忽然道“姐姐真的這麼狠心,連生身母親都不管了”
喬翎聽罷若有所思。
張玉映則是繼續無所謂道“想說你就去說吧,我不在乎。我如今已經落魄成了奴籍,世代不得翻身了,我的生母到底是張介甫之妻,還是張介甫之妾,又有什麼關係愛說多說。”
張玉珍終於詞窮了。
她知道自己無法勸服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無論是從情誼出發,還是從切身利益出發。
而真正有可能做成這件事的越國公夫人聽完全程,卻是始終一言不發。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態度呢。
張玉珍心生挫敗,臉上難以避免的顯露出了幾分無計可施的戚然,呆站在原地,不知該走該留。
張玉映無意與她多說,更不願多管閒事,想要同自家娘子致歉一聲,轉目看時,卻見喬翎正抱著手臂看向北方,並沒有打算進府的意思。
她略略一怔,也隨之看向北邊。
如此過了會兒,終於有些三十來歲上下的婦人神色躑躅的過來了。
看這形勢,該是一直在那邊等著才是。
張玉珍瞟了一眼,神色黯淡,沒有做聲。
張玉映微微蹙眉,臉色有些複雜,低聲告訴喬翎“那是張介甫之妻鄭氏夫人的弟媳阮氏。”
喬翎盯著阮氏夫人的臉專注的看了幾看,並不為她的身份詫異,隻是為這個姓氏詫異“她姓阮”
她知道,這是本朝的國姓。
張玉映點一下頭“不錯,阮氏夫人是宗室出身,隻是血脈有些偏遠。”
喬翎看著阮氏夫人低矮的肩頭和難掩瑟縮的神色,乃至於額頭處發髻遮掩但也隱隱能看出幾分痕跡的淤青,心說,不隻是血脈偏遠,隻怕日子過得也不很如意吧。
如此思忖著,這位出身宗室的夫人已經到了近前,稍顯不安的看一眼張玉珍,繼而同喬翎行禮,忐忑道“叫越國公夫人見笑了,做出這種沒臉沒皮的事情來,隻是,隻是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我們隻好到這裡來碰碰運氣”
喬翎則忍不住問“令外甥女”
阮氏夫人看一眼張玉珍,低聲道“我姐姐愛惜這個女兒,將所有的私藏積蓄都給了家夫,把她贖買出來了。”
這個“姐姐”,顯然說的就是張玉珍的生母鄭氏了。
喬翎道“那她自己呢”
阮氏夫人很為難的看著她。
張玉珍在旁聽著,並不做聲,宛若失魂。
喬翎明白了,轉而又糊塗了“既然可以用錢贖買,也已經贖了一個出來,為什麼鄭家不把自己的女兒贖出來,卻要叫外甥女來找早就分家的玉映”
阮氏夫人稍顯淒然的牽動了一下嘴角。
張玉映見狀,不由得暗歎口氣“鄭顯宗有個諢號,喚作吸血虎,無利不落,我那母親用所有的私藏積蓄換了女兒脫身,卻沒有另一份積蓄去打動哥哥,叫他贖買自己了。”
喬翎著實吃了一驚“可那是親妹妹啊”
張玉映沒有言語。
卻是張玉珍冷笑一聲“那是罪官罪婦,怎麼好同鄭家扯上關係豈不是壞了他的前程”
阮氏夫人在旁聽著,神色有些難堪,更多的是無力和淒楚。
場麵一時僵持住了。
終於她緩緩開口,又一次柔聲道“我們實在是沒有法子了,這才想著到這裡來碰碰運氣,還請越國公夫人見諒,不要同我們計較。”
顛三倒四的說了句重複的話題,又同張玉映道“玉珍她其實也是為了母親”
張玉映打斷了她“我明白的。”
張玉珍在旁聽著,沒好氣道“好沒由來人家又不幫你,還這麼低三下四做什麼”
阮氏夫人隻是賠笑,並不多說什麼。
二人一並離開了。
喬翎看著阮氏夫人那落葉一樣憔悴的背影,“唉”了一聲的同時,又揉了揉臉“那個螞蟥是不是對她很不好啊”
張玉映有些無奈“我要是說好,娘子怕也不信吧”
轉而又說“阮氏夫人也是可憐人,娘家哥哥為了錢財把她賣給了鄭家,而鄭家呢,也無非是要借她那個姓氏裝點門麵,鄭家以此跟宗親往來,但是待她也不好。”
看喬翎麵露不忍,便又勸她“不過阮氏夫人的孩子倒是很有出息,虎毒不食子,鄭家栽培長子,還是很用心的,阮氏夫人又比吸血虎年少許多,她的希望在後邊”
喬翎望著那二人離去的方向,心裡邊再度歎一口氣。
她哪裡還有什麼希望啊
我還是再多管一回閒事吧。
不過,得等我跟婆婆吵完架才行
她摸了摸手裡邊尚且溫熱的糖炒栗子,雄赳赳氣昂昂的進入了越國公府。
回到府裡,金子已經很熟悉主人的氣味了,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它就飛撲著跑出門,朝喬翎奔過去了。
喬翎“啊呀”一聲,笑著揉了揉金子的頭,給它剝了個栗子吃“我們金子也是女孩子呢”
院子裡的侍女們都分到了幾個,又有往屋裡去拿剝核桃的小鉗子的,正一處說笑,忽然見院裡邊的一個侍女慌慌張張的從外邊跑回來了。
“夫人來了也不知為什麼,看著殺氣騰騰的”
滿院子的侍女都驚住了。
因為梁氏夫人除了獨居的那個大院和府上的花園、戲台之外,很少去彆的地方。
甚至於都不能說是很少了除了偶爾要去老太君處請安、之前薑二夫人生產到了二房一趟,彆的地方梁氏夫人都不曾踏足。
怎麼往這邊來了
尤其還說是殺氣騰騰的
剛賣完梁氏夫人給的排櫃的喬翎也很不解“是啊,這是為什麼呢”
張玉映“”
張玉映有一說一,我們娘子心態真好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