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聖殿偏廳的雲霧茶煙尚未散儘，淡青色的絮狀物還凝在日光裡，詞宋已利落起身整理衣襟。玄色儒袍下擺掃過青石地麵，帶起的風聲裡都裹著幾分風塵氣，卻絲毫不亂。
“離硯脈主，堂哥，離夢，叨擾半日，我該動身回大梁了。”
他對著主位的離硯微微拱手，眉峰舒展如朗月，“為即將到來的惡戰做準備。”
離硯連忙起身，袖中藏著的紫檀木錦盒下意識往前遞了半寸，盒蓋未啟，已透出淡金色的靈光，內裡盛著的文曲星砂硯，是月聖一脈傳了三代的半聖至寶，硯池裡似盛著細碎的星光，專能滋養文人的神魂根基。
“詞小友，先前月聖一脈未能及時援手，讓你身陷險境，這方硯台雖微薄，還請務必收下。”
她指尖摩挲著錦盒雕花，又急切補充，“另有三瓶星芒丹，丹氣純厚，對你穩固道基大有裨益。”
詞宋卻輕輕抬手虛攔，指尖懸在錦盒上方半寸，既沒觸碰也沒推拒，語氣溫和如浸溫水，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堅定：“離硯脈主的心意我儘數收下，但補償二字萬萬談不上。當年之事，是冉秋過錯，與月聖一脈無關。我此次登門，隻為給堂哥和嫂子補送新婚賀禮，絕非來尋補償的。”
他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卷軸，遞向詞陽時，卷軸邊緣繡著的銀線劍紋微微發亮，“這是我在仙界尋得的《紅蓮劍法》，這是一位仙界大能的本源劍法，且經過他本人修改，與堂哥的後天劍骨恰好契合。”
離硯望著詞宋澄澈無垢的眼眸，緩緩收回錦盒，袖中的手指卻不自覺攥緊了，二十餘歲的年紀，在仙界與歸墟三重身搏殺過，親眼見過隕落的慘狀，眼底卻沒有半分戾氣，隻剩坦蕩。
這份胸襟，連活了數百年、見慣人心詭譎的她都自愧不如。
“你這般心性，難怪能得孔聖前輩青眼。月聖一脈雖無厚禮相贈，但日後但凡有差遣，隻需一紙傳書，我必親率弟子馳援，絕不遲疑。”
離夢捧著剛沏好的雲霧茶輕步走來，茶盞沿的水汽沾濕了她指尖的月桂紋樣，聞言立刻點頭附和：“我最近悟透了月聖星象術的‘危兆篇’，能提前算出三成凶吉，說不定能幫上忙呢。”
詞宋接過茶盞，指尖觸到溫熱的瓷壁，轉頭望向身旁的詞陽時，語氣裡的敬重又深了幾分，還特意微微欠身：“堂哥，銘心叔叔在前線對峙，軍中糧草調度、文策謀劃都缺人手。若你能回大梁坐鎮，軍中士氣必然大振。”
詞陽卻緩緩搖頭，抬手撫過腰間的佩劍，自從詞宋補全天地間缺失的劍道法則，他體內的後天劍骨便如久旱逢甘霖，文道修為一日千裡，此刻周身已縈繞著淡淡的大儒光暈，連說話時都帶著厚重感，佩劍劍柄纏著的舊布都被文氣浸得發亮。
“堂弟，我的心思你該明白，暫時不能回大梁。”
他指尖劃過劍穗上的儒門結，眼神比劍身更堅定，“我這大儒境是借劍道之力速成，根基尚虛，若此時分心插手世俗戰事，反而會斷了修行前路。我想留在月聖殿，借這裡的秘境打磨道基，衝擊更高境界。”
離夢在一旁點頭，“夫君的修行速度當真是一日千裡，我月聖一脈無人能敵。”
詞宋眼中閃過讚許的光，上前半步拍了拍詞陽的手臂，姿態謙遜又真誠：“堂哥能沉下心打磨根基，是大智慧。文道修行最忌心浮氣躁，你選的路沒錯，我自然不會勉強。”
他轉身對著離硯再次拱手，語氣鄭重，“脈主，堂哥就托付給你了，若他修行上有什麼需要，還請多費心。”
離硯頷首應下：“他本就是我的女婿，應當如此。”
簡單告彆後，詞宋周身的琉璃金色才氣驟然勃發，如被驕陽熔鑄的琉璃液陡然炸開，凝作一道璀璨流光——破空聲尖銳卻短促，剛劃破月聖殿的靜謐，便化作天際一點金芒，徹底消失在三人視線中。
他踏氣行於雲端，白袍下擺被高空罡風掀起，腳下是連綿如墨的山川輪廓，耳畔忽然響起一道略帶慵懶的男聲，正是塵湮仙魂。
“小子，這回可得好好琢磨怎麼報答我，為給你那堂哥改良紅蓮劍法，我可耗費了不少心神。”
詞宋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塵湮前輩說笑了。以您當年縱橫仙界的劍道造詣，改良一套劍法不過是抬指之功。何況我堂哥身具後天劍骨，本就與劍道有緣，您肯親授改良功法，他便是您半個弟子，這份傳道之情，遠勝任何報答。”
“半個弟子？”
塵湮仙魂嗤笑一聲，聲音裡裹著幾分仙界大能的倨傲與不以為然，“後天劍骨在這下界被捧得如稀世珍寶，放到仙界根本不值一提。但凡有點劍道天賦的修士，花些仙晶重塑經脈根骨，都能修成後天劍骨，頂多算‘夠格的劍道胚子’罷了。”
他話音陡然一頓，慵懶散去，添了幾分鄭重，“真正的劍道妖孽，得是先天劍骨。那等體質生來劍心通明，與天地劍道同頻共振，劍招出手便契合大道法理，放眼仙界億萬年，也隻出過三十七位。”
“你可知他們後來？無一不是一方劍域之主，抬手便能引動星河劍潮，攪得仙界風雲變色。。”
“前輩的意思是。。。這等先天體質，在仙界也是億萬裡挑一？”詞宋笑道。
“何止億萬裡挑一，說是萬古難尋都不為過，饒是我當年，也是靠至邪至惡劍法，強行掠奪了半截先天劍骨，便可突破仙帝之境。”
塵湮仙魂的語氣忽然沉了下來，帶著幾分跨越萬古的感慨與百思不解，“可我先前就在天關見到了一位先天劍骨。”
“一個靈氣稀薄的下界，既能出你這般補全劍道法則的奇才，又有先天劍骨現世，連你那堂哥的後天劍骨都能借勢速成……這地界，怎麼會紮堆湧現這麼多逆天體質？”
就在塵湮仙魂疑惑之際，忽然，詞宋感知到一股怪異的氣息直接鎖定了自己並直衝自己的方向而來。
詞宋嘴角揚起一抹笑意，“有意思，竟然真的是衝我來的？”
他的耳中也傳來了塵湮仙魂的提醒聲，“小子，莫要輕敵，來者不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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