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武坐在輪椅上,仍比周邊披甲守衛,高出一到兩個頭。這處隔離區域,他進來也挺辛苦的。
淡黃濕布半遮的眼睛,居高臨下,注視泰玉:“這種設計,難得‘含光體係’和‘諸天神國’都照顧到了。”
“因為大家麵臨的也是這種複合問題啊,也許還要更複雜。”
泰玉才不會告訴他,“偉大存在”通過這個結構,所呈現的真實法理,最核心的一點其實是:
此“萬神殿”非彼“萬神殿”。
泰玉口中的“萬神殿”,其實是湛和之主,對,就是天淵帝國那位湛和之主,針對“諸天神國”的觀察和摹寫、測算和定位,是那位已然隕落的主宰推衍並包宇宙規則的極大野心。隻不過,現在的泰玉還不太明白這裡麵的底層差異。
相對而言,“格式塔”的存在,倒更類似於“神明”管轄世俗世界的模式,使社會生態為其所用,讓遺傳種的社會結構,在層級清晰又往來更替的循環中一次次輪轉,恰如眼前這不斷翻滾的“正四麵體”。
帶動它旋轉的、它旋轉所要依據的,並非是哪個頂端,而是其內、其外已經粘接的兩個圓球:一是內化的所謂神明;二是外接的規則宇宙。現在不需要說那多,但有一點很明確:
“到目前為止,實驗其實已經出現了偏差,我們並沒有完成《脊界圖景》信息的歸攏和整理,原因就在於:‘參與試驗人員’在精神層麵中,已不具備正常的信息交流能力,原本是用來共享智慧靈光的‘庇護所’,變成了傾倒各種扭曲情緒濁流的‘下水道’,這些東西,就是‘陰君邪神’啥的,都不會吃吧?”
泰玉收取他“實驗費用”,卻也支持“實驗進程”的關鍵人物,陳述實驗進度和下一步目標:“至於為什麼會造成這種情況,正如宮周教官所說,是兩種規則體係邊界崩潰,造成的‘溶解’反應,讓個人的情緒濁流,天淵靈網規則和部分域外種本能滲透進來,雖然我覺得這裡麵應該還摻著其他的什麼元素,可現在追根溯源,意義不大,時間上也耗不起,那麼我們就要采取更現實、更有實用價值的手段:
“先不管是什麼造成的‘溶解’、‘溶解’的程度如何,且先把那些還能夠打撈上來的、沒有完全‘溶解’掉的有意義的部分歸攏起來,重新給他們紮上籬笆。嗯,‘籬笆’這個玩意兒,其實就是簡易的欄杆和邊界,它不能起到長時間的、一勞永逸的防護效果,卻能夠給還沒有徹底‘溶解’掉的人們以喘息之機,讓他們能夠有一個重新思考、自我認知的空當——思考和認知本身就代表著秩序,哪怕他們之後並不認同這個‘籬笆’紮成的圈子,那也是以後的事情。
“對社會性的遺傳種來說,沒有什麼比一個簡單的‘社會等級建構’更方便理解的規則,這也就是這處‘格式塔’的意義所在。樂觀點兒看,‘庇護所’裡這些半‘溶解’的人員,有宮周校官這個成功例子在先,後續應該能有人主動進入這處‘格式塔’……喏!”
說話間,往來的旋轉晃蕩中、四麵湧起的濁浪裡,便有那麼一簇不太脆弱的“泡沫”,投入到“格式塔”結構中,沒有即刻消失,便開始在裡麵緩緩塑形。
“是老沙!”有人低呼。
升武、宮周,還有周邊守衛和醫護人員的視線都投向了對應的床位。那裡一個四肢殘缺,呼吸急促,狀態有異的中年男士,此時正逐漸平靜下來,扭曲漲紅的麵孔開始恢複。相對應的,“格式塔”裡的“泡沫”,也變成可以看出基本身形麵目的模樣,那裡麵的“老沙”,卻是完整的。
“這是自身靈光的映射,不錯,由此可以證明,‘格式塔’確實與‘庇護所’架構實現了對接。”泰玉隨口解釋,也不以為意,給這位“老沙”做了個標記。扭過頭來還想再和升武交流,而這時候又有兩個人的靈光,幾乎是被“老沙”帶著,進入到“格式塔”中。
“這三個好像都是非畸變的人員……也隻有這三個了。”泰玉又掃了一眼,微微搖頭,“還行吧,由此可以證明,你們對於這種畸變形態的把握,還是比較精準的。當然他們之前在人心濁流以及無秩序的混沌中‘溶解’了一部分,肯定是比較虛弱,這種時候,宮周校官你就要發揮領導作用。嗯,也不用那麼嚴肅,大家討論一下《脊界圖景》不是挺好嗎?畢竟實驗之前我們就強調了這一點,也算是一個思維的鉤子。”
有升武在旁邊,宮周不再說話,隻是閉上本就隻剩一條細縫的眼睛,認真體會“格式塔”和“庇護所”架構的對接,以及這種“對接”形成的奇妙作用。
正如泰玉所說,這就像是個立在邊界處的“欄杆”,但同時也是個“篩子”,外部的濁流海潮撲擊上來,不隻是被阻隔,也有了他暫時還無法理解的方式下的篩選沉澱。
站在“格式塔”底層,宮周仿佛又一次聽到了他人的低語,仍然含糊混亂,有很重的乾擾,但但這次不再那樣汙濁混亂,形成的“語流”是有意義的。而且他可以辨識到:這不隻來自“老沙”等三位非畸變人員,還有外圍往來衝刷的汙穢潮水深處……
在那裡麵,有人在掙紮,呼號!
這一刻,還想什麼《脊界圖景》,要救人啊!
以前他們身陷其中,自顧不暇,根本不會做此想,如今卻是不同了。
宮周與老沙等人瞬間有了共識,偏在此時,耳畔冷不丁又傳入了泰玉的聲音:“‘格式塔’內外,也能算是不同的‘規則環境’,你們不覺得,用上《脊界圖景》,會更高效麼?”
這也能用《脊界圖景》?
宮周都有些恍惚了,究竟是誰在教誰來著?
這一刻,泰玉似乎是歎了口氣:“宇宙中有這麼一種手段,總是圍繞著‘邊界’做文章,生靈個體之間、靈魂之間、時空之間、真幻虛實之間……如此種種,說到底,也不過就是‘規則的邊界’而已。在這點上,《脊界圖景》的立意確實很高了。
“宮周校官,你要做的,不就是幫助大家跨過‘邊界’,從‘那邊’拉扯到‘這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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