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金懷的話,看上去相對客氣,也給予在座每一位老乾部應有的尊重。
可實際上,卻是發出最明顯的忠告。
或者說警告。
說白了,這份調查表格,是他們最後的機會。
如果按照省委的意思,如實填報,是自我救贖。
不僅能最大限度減輕自身責任,也能為子女爭取寬大處理的可能,讓家庭免於更深重的災難。
反之,若心存僥幸選擇隱瞞或對抗,一旦被查實,等待他們的將是黨紀國法的嚴懲,不僅會毀掉自己一生的清譽,更會讓整個家庭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這張薄薄的表格,此刻在老乾部們眼中,仿佛變成了一道決定命運的分水嶺,一邊是懸崖峭壁,一邊是或許還能爭取的坦途。
宴會廳內的空氣再次凝固,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沉重,每個人的心頭都壓上了一塊巨石,迫使他們在忠誠與私心、僥幸與現實之間做出艱難抉擇。
那些原本還在觀望猶豫的老乾部,此刻臉上的表情更加複雜,眼神中充滿了掙紮,手指無意識地在桌布上摩挲著,內心深處展開了激烈的思想鬥爭。
而劉明祥在聽完這番話後,緊握的拳頭似乎微微鬆動了一些,但臉上的怒氣並未完全消散,隻是多了幾分茫然和無措,顯然趙金懷的話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眼前的局勢和自己的處境。
而且,他雖然將目光鎖定在表格上,第六感卻告訴他,不少人都在暗暗偷瞄著他。
他們在觀察劉明祥的反應。
彆看劉明祥算是這些人的主心骨,那是因為商廣信已死,李炳乾和孔德貴都栽了。
矬子裡拔大個兒,輪到他了。
不過,劉明祥卻沒有衝動。
他知道,這時候公然唱反調,等於把自己推到省委對立麵。
這意味著什麼?
劉明祥當然清楚。
厲元朗這番操作,是以反對以權謀私、大搞特權關係為旗幟,通過看似溫和卻暗藏鋒芒的方式,既展現了對老乾部曆史貢獻的尊重,又毫不含糊地傳遞出省委整治歪風邪氣的堅定決心。
這種剛柔並濟的策略,既避免了直接激化矛盾,又能有效震懾那些心存僥幸的人,讓他們明白在黨紀國法麵前,任何試圖倚老賣老、為親屬謀取不正當利益的行為都將無處遁形。
厲元朗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舉措,都像是一把精準的手術刀,既小心翼翼地避開了老乾部們的情感敏感區,又精準地切入了問題的核心。
迫使他們不得不直麵現實,在個人情感與組織原則、家庭私利與組織紀律之間做出清醒的權衡和選擇。
整個過程中,他始終保持著領導者應有的從容與鎮定,仿佛一切儘在掌握。
這種掌控全局的氣場,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種無形的壓力,也讓大家對這位省委書記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他不僅有雷厲風行的決斷力,更有滴水不漏的政治智慧。
劉明祥此時若是跳出來,和厲元朗還有省委對著乾,後果將是嚴重的。
何況,理已經不站在他這一邊。
該死的商廣信搜羅的賬本,估計是以此為把柄,想要掌控這幫老乾部。
結果呢,反而成為厲元朗他們反擊的利器。
使得劉明祥這些人,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如果承認子女存在違規經商行為,不僅顏麵儘失,多年積累的聲望可能毀於一旦;
可要是拒不填報或刻意隱瞞,又怕被厲元朗口中的“後續調查”盯上,到時候證據確鑿,連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目光在“是”與“否”的選項上反複遊移,腦海裡像有兩個聲音在激烈交戰。
一個聲音勸他識時務者為俊傑,抓住這最後的機會坦白從寬;
另一個聲音卻在提醒他不能輕易低頭,否則就等於承認了自己治家不嚴,以後在這幫老夥計麵前再也抬不起頭。
周圍的老乾部們也大多是類似的神情,有的唉聲歎氣,有的緊鎖眉頭,有的則悄悄拿出老花鏡,逐字逐句地研究著表格上的問題。
整個宴會廳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考場,而這份薄薄的調查表,就是決定他們未來命運的答卷。
權衡利弊,劉明祥暗自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氣,十分不情願且又無可奈何的拿起桌上的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