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該不會是又聽信了外頭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進而考驗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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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
偏殿之內。
外麵歇息一晚的小雨又淅淅瀝瀝下了起來,氣溫驟降,殿內清冷。
皇後蘇氏發髻高綰、滿頭珠翠,一身絳色宮裝映襯得肌膚勝雪,容顏清麗,跪坐於案幾之後背脊挺直、螓首鵝頸,端莊華美、顧盼生妍,少婦風韻流瀉而出,滿堂生輝。
太子李象坐在一旁,上身微微前傾,一雙眼睛看著房俊滿是興奮:“我聽幾位師傅說,太尉此番坐鎮華亭又打了一場勝仗,連整個中南半島都納入了大唐版圖?”
小孩子心目當中自是崇拜英雄的,而能開疆拓土、戰無不勝者,自是英雄之中的英雄。
而當這個英雄又恰好是他的堅定支持者,更是興奮加倍。
房俊坐在母子兩個對麵,聽聞李象詢問,想了想,道:“實質上並未並入大唐版圖,因為整個中南半島都將劃分成三個區域賜給親王封國,封國之內很大程度上予以自治,中樞並不會太多乾預。”
“如同羈縻州那樣嗎?”
“比羈縻州強一些,但是與真正的國土又有區彆。”
李象兩隻眼睛亮晶晶的,又問:“秦漢兩代,國家一統、國力強盛,周圍四夷莫不臣服,可為何始終也未能征服安南之地呢?更遑論中南半島!”
房俊耐心解釋:“國家對於任何一塊領土都是有著管理成本的,中南半島與中原在地緣上有著隔絕之態,那些山川河澤便是天然的阻礙,想要越過這些阻礙,就會使得管理成本極大增加,一塊沒有多少漢人、產出又極為有限的土地,取之何益?即便一時將其納入版圖,但因管理成本太高,國家興盛之時還能勉力為之,一旦國力衰頹,這些土地自然得而複失。”
“那現在為何要將其占據呢?”
“因為當下帝國皇家水師在海疆之上縱橫無敵,使得中樞對這些土地的掌控力度大大增加,諸位親王在彼處封邦建國雖然自治權很大,但到底是兄弟之邦,可以成為大唐東南之藩籬,戰略意義十分巨大。”
“為何秦漢之時國力那般強盛,但水師卻幾近於無,而現在卻就能縱橫海疆、所向無敵呢?”
“……”
這麼大的孩子就是個好奇寶寶,腦袋裡裝了“十萬個問什麼”,各種問題層出不窮,令房俊疲於應對。
“這個問題我來替太尉回答。”
蘇皇後笑意盈盈、聲音柔美,撫了下太子的發髻,清聲道:“那是因為太尉在擔任工部尚書期間大力發展造船、航海技術,他學究天人,又集結了一大群能工巧匠,將這兩項技術推到舉世無雙之地步,由此才奠定了皇家水師縱橫無敵之戰力。”
抬起螓首,美眸清亮。
李象讚歎:“太尉太厲害了!”
房俊笑道:“皇後謬讚了,火器、冶煉、鑄造、造船、航海……這一係列科學之進步,方才造就這樣一支無敵之師,絕非一人之力可以成就,是無以計數的工匠堅持不懈、勇於奉獻之結果。”
蘇皇後笑了笑,對李象道:“先去書房將燕國公留下的課業做完,母後有要事與太尉商談。”
“喏!”
李象乖巧應聲,起身與皇後、房俊作揖,去往書房寫作業。
蘇皇後擺擺手,身後兩個貼身侍女低垂著頭,去往偏殿門口分立左右,雖未出去,但若是皇後與房俊交談聲音低一些,她們聽不真切……
蘇皇後素手斟茶,將一杯茶水輕輕推在房俊麵前,眼波盈盈、玉容初綻,似笑非笑。
房俊低聲謝過,拿起茶杯呷了一口,見皇後神情,有些詫異:“皇後可是有何吩咐?”
蘇皇後櫻唇輕啟、目光幽幽:“本宮不過是深宮之內無權無勢且受陛下厭棄之婦人而已,豈敢吩咐太尉?”
房俊莫名其妙:“皇後有話還請直說無妨,這般陰陽怪氣,實在令微臣摸不著頭腦。”
“你摸不到頭腦?”
蘇皇後鳳眸瞪大,怒氣衝衝:“你為了自己的豐功偉績跑去華亭鎮指揮作戰,與巴陵公主雙宿雙飛、享儘豔福,卻將我……將我們母子置於何地?”
房俊無奈:“微臣已經告知皇後不必擔憂,任何局麵之下且穩坐如山便是,皇後自己胡思亂想,又與我何乾?”
想必是陛下將李思文三人下獄、又安插人手接管東宮留率之舉動,將皇後給嚇壞了。
蘇皇後嗔怒道:“你說的輕巧,陛下已經那般做了,誰知會否直接一道廢儲的聖旨頒下來?”
房俊能理解她當時的彷徨無助,遂耐心道:“皇後放心便是,即便陛下乃九五之尊,聖旨也不是想這麼寫就怎麼寫的,即便中書省敢予以起草廢儲之詔書,至門下省審核之時也一定會駁回的。”
蘇皇後卻不管這個,一雙美眸盯著房俊看了稍許,玉容上浮現兩抹暈紅,輕咬貝齒,幽幽問道:“當日之約定,不知還是否作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