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始之時,因皇後而定太子。
但是到了現在,則因太子而定皇後。
李象安然無事,那她便是大唐國母、一國之後、母儀天下。
李象出事,她這個皇後必然第一時間被廢。
似將小皇子過繼到她這個“嫡母”膝下撫育這種事斷然不會發生,因為肯定要有人為了太子被廢而承擔責任。
她這個皇後責無旁貸……
房俊歎了口氣:“可長此以往,豈非夫妻之間嫌隙愈深?未必就到這個地步。”
蘇皇後鳳眸含光,微微咬牙:“當他生起廢儲之念那時,又何曾在乎過夫妻情分?在他眼中骨肉血脈也好、結發夫妻也罷,終究抵不過‘權力’二字,隻要大權在握,嫡子也好、庶子也罷,他根本不在乎。”
皇後與太子俱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廢儲之時亦是廢後之日,怎怨她心中憤恨?
房俊無話可說,隻能溫言道:“微臣還是那句話,定然保護太子……與皇後。”
無關與皇後之間的曖昧,這正是他長久以來持之以恒所堅持的“宗祧承繼”製度。
大唐之國力已然傲視寰宇,再無外敵可以威脅國祚,高原之上的吐蕃內亂頻仍、苟延殘喘,唯一強國大食過於遙遠、且此番締結和約之後定會維係數十年和平,所需不過是在財富累積、夯實國力之餘,開啟民智、完善法度,靜待一場由下而上之變革。
而這一切之關鍵,便在於一個“穩”字。
穩定的繼承方式,穩定的政權運營,穩定的對外關係,穩定的國家法律。
當皇權不再那麼至高無上,當國家之興衰不再因帝王一人之賢愚而決定,一切必然水到渠成。
世上從無完美之製度,但要想辦法讓製度趨於完美。
而製度之“趨於完美”如何呈現?
四個字而已。
王在法下!
*****
闍耶跋摩乘坐馬車從鴻臚寺的館驛之中而出,拐到朱雀大街,頓時被入目之景象所震撼。
抵達長安那一日,闍耶跋摩心中惴惴、倉皇失神,唯恐大唐皇帝將他這個蠻夷之王押赴太廟“獻俘”之後梟首處死、以儆效尤。所以根本無心領略長安風物、盛唐氣象,恍恍惚惚之間隻記得那厚重的城牆陰影如山一般壓下來,令人呼吸困難、神為之奪。
今早接到大唐皇帝與太極殿接見之詔書,才令他徹底放下心來,遂請求鴻臚寺的官員陪同在長安城內逛一逛。
眼前的朱雀大街如箭矢般筆直向南延伸,寬達百步,可容十二駕馬車並行,街兩側槐樹成蔭,闍耶跋摩甚至跳下馬車跑到路邊,看看樹下隱藏的排水溝渠之中清流湍湍,不僅讚歎一聲。
大街兩側皇城之中巷道筆直、房舍儼然,一對對盔明甲亮的禁軍時不時遊弋而過,不少身著各色官府的官員或騎馬、或坐車,來來往往、行色匆匆。
向北望去,遠處承天門巨大高聳的城樓仿佛天闕一般巍峨矗立,奢華、厚重、權威!
馬車向南自朱雀門出皇城向右行駛,路上偶爾可見一對騎兵簇擁著香車寶馬疾馳而過,車上垂著繡金簾幕——那是平康坊的歌舞伎正趕往某位顯貴的宴會。
途徑西市之時,闍耶跋摩請求停車,下車之後在鴻臚寺官員陪同之下步入西市。
但見四方珍奇皆所積集,波斯寶石、大食琉璃、天竺香料在店鋪裡流光溢彩。梳著回鶻髻的胡姬當壚賣酒,龜茲樂工在酒肆彈奏琵琶。
走走看看,興致盎然。
在一處街角停駐,闍耶跋摩指著一處形容怪異的小寺廟,不少身著白衣的教徒出出進進,問道:“那是何處?”
鴻臚寺官員看了一眼,道:“那是襖祠。”
“襖祠?”
鴻臚寺官員解釋道:“是來自於波斯的‘襖教’所建之寺廟。”
闍耶跋摩很好奇:“大唐的國教不是道教嗎?”
鴻臚寺官員比他還好奇:“確實如此,但有什麼問題嗎?”
闍耶跋摩有些不可思議:“既然大唐國教乃是道教,卻又為何允許其餘異教之存在?”
鴻臚寺官員這才明白他為何這樣問,笑道:“道教乃華夏之根源,傳承久遠,但其餘宗教也允許存在,大唐律法從未禁止國民必須信奉哪一個宗教,不過似襖教這等較為小眾,唐人幾乎不信,其信徒多是波斯人粟特人。”
闍耶跋摩連連搖頭。
無論是林邑、真蠟、亦或是驃國,絕不會允許異端教派之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