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宗的夜色,總帶著一股山巔特有的清寒。主峰青雲峰直插墨色天際,峰頂掌門大殿的琉璃瓦在殘月微光下泛著冷寂的青光,如同蟄伏的巨獸睜眼時的瞳仁。山腰間的長老府邸群落,此刻卻不像往日那般靜謐——幾處府邸的窗欞後,燭火在風中劇烈搖曳,映出人影攢動的慌亂輪廓,與周遭沉沉入睡的弟子居所形成刺眼的對比。
範長老的府邸隱在一片古鬆之後,朱紅色的大門緊閉,門環上的銅獅在夜色中泛著暗沉的光。府邸深處的密室裡,四壁由玄鐵澆築,牆麵嵌著幾顆黯淡的夜明珠,勉強將室內照亮。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檀香,卻壓不住幾人身上散發出的焦躁與恐懼氣息。
密室中央,一張烏木圓桌旁圍坐著五人。範長老坐在主位,他年約六旬,須發半白,平日裡總是掛著一副溫和的笑容,此刻卻眉頭緊鎖,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雙手緊緊攥著桌沿,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左側坐著的是赫利赤,火狼一族的族長,也是青雲宗唯一的妖族長老。她化為人形時,身姿高挑挺拔,一身赤紅的獸皮長裙勾勒出流暢而充滿野性的曲線,墨色的長發如瀑布般垂落,發梢帶著幾縷天然的赤紅色挑染,襯得她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愈發豔麗。隻是此刻,她那雙原本如烈火般明亮的琥珀色眼眸,卻黯淡得如同燃儘的灰燼,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裙擺上的獸紋刺繡,耳尖那撮不易察覺的赤毛微微顫抖,泄露了她內心的不安。
圓桌右側,依次坐著孫長老、李長老和趙長老。孫長老身材瘦小,三角眼,下巴上留著一撮山羊胡,此刻正不停地撚著胡須,眼神閃爍不定,時不時偷瞄著其他人的神色;李長老則是個壯漢,滿臉橫肉,額頭上有一道猙獰的刀疤,他雙手抱胸,眉頭擰成一個“川”字,嘴裡低聲咒罵著什麼,聲音裡滿是煩躁;趙長老年紀最大,頭發全白,背也駝了,他垂著頭,雙手放在膝蓋上,手指微微顫抖,像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麼。
“我說老幾位,”範長老率先打破沉默,他的聲音乾澀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一般,“現在的掌門,怕是不想讓咱們好好活下去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座的每一個人,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狠厲,“咱們幾個做了這麼多年的長老,誰的屁股都乾淨?誰能拍著胸脯說,這麼多年一點都沒貪,一點都沒占?”
話音落下,密室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夜明珠的光芒微弱,映在幾人臉上,勾勒出各異的神色——孫長老的三角眼眯了眯,嘴角抽了抽,卻沒說話;李長老重重地哼了一聲,卻也沒反駁;趙長老的頭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顫抖;隻有赫利赤抬起了頭,琥珀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委屈,有憤怒,還有一絲茫然。
範長老看著眾人的反應,心中冷笑。他早就料到會是這樣,這些人一個個表麵上道貌岸然,背地裡卻比誰都貪得無厭。他繼續說道:“之前的掌門,無論是墨塵子還是柳林的師傅,哪個不是垂垂暮年,心思都放在了修煉長生上,對咱們這些長老的小動作,隻要不太過火,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現在這位新掌門柳林,你們也看到了!”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絲恐懼,“他才上位多久?就敢當著所有人的麵,拿下黃長老和洪長老!手段之果決,心思之狠毒,眼睛裡簡直容不下一粒沙子!”
“可不是嘛!”孫長老終於忍不住開口了,他的聲音尖細,帶著一絲哭腔,“黃長老和洪長老那點事,在咱們之中算得了什麼?要是真查起來,咱們誰都跑不了!我家裡還藏著三壇千年雪蓮釀,那可是去年從貢品裡扣下來的,要是被查出來,我這條老命就沒了!”
“你那點算什麼!”李長老粗聲粗氣地說道,“我兒子上個月突破金丹期,我偷偷把宗門寶庫的一塊千年暖玉給了他,助他穩固境界。那暖玉可是宗門用來獎勵核心弟子的,要是被柳林知道了,不僅我兒子完了,我也得被扒層皮!”
趙長老也抬起頭,聲音顫抖著說:“我……我貪墨了十年的俸祿,都給我那不成器的孫子買了修煉資源。我孫子資質差,要是沒那些資源,根本沒法在宗門立足……”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倒出了自己的“家底”,密室裡的氣氛愈發壓抑。赫利赤聽著他們的話,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滋味。她是火狼一族的族長,百年前帶著族群歸順青雲宗,憑借著一身強悍的火屬性修為和為宗門立下的赫赫戰功,才坐上了長老的位置。在狼族裡,首領就是首領,族人就是族人,大家同心同德,為了族群的生存和發展而努力,從來沒有過這般勾心鬥角、中飽私囊的事情。剛當上長老時,她還天真地以為,人類的宗門和狼族一樣,隻要忠心耿耿,就能得到應有的尊重和待遇。可她很快就發現,人類之間的關係遠比妖族複雜得多。這些長老表麵上對她客客氣氣,背地裡卻不斷地引誘她、算計她,一點點將她拉下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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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利赤長老,”範長老的目光落在了赫利赤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你也彆光顧著聽我們說,你自己的事情,恐怕也不簡單吧?”
赫利赤的身體猛地一僵,琥珀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慌亂。她張了張嘴,想要辯解,卻被範長老打斷了。
“你是火狼一族的頭領,又有‘赤火長老’的稱號,”範長老慢條斯理地說道,“這麼多年,宗門分配的火屬性資源,你怕是沒少往自己族群裡搬吧?火狼一族這些年有那麼多族人成功化形,沒有大量的化形丹和火屬性靈石,可能嗎?”
孫長老也跟著附和道:“就是啊,赫利赤長老。上次宗門發放的三株‘焚天草’,據說你以族群修煉需要為由,全部申請走了。可我後來聽說,那三株焚天草,有兩株被你用來煉製了提升自身修為的丹藥,還有一株,給了你族裡的一個小輩當零食啃了!”
“我沒有!”赫利赤猛地站起身,聲音帶著一絲憤怒和委屈,“那三株焚天草,確實是用來給族裡的小輩修煉的!隻是有一株不小心被一個不懂事的小家夥誤食了,我已經懲罰過它了!”
“懲罰?”李長老嗤笑一聲,滿臉的不屑,“就算是誤食,那也是你的失職!而且,除了焚天草,還有去年的‘赤焰晶石’,今年的‘火靈果’……哪一次你不是以族群的名義,申請了遠超需要的數量?這些事情要是被柳林查出來,你覺得你能活下去嗎?你那火狼一族,怕是也要跟著遭殃吧?”
赫利赤的身體踉蹌了一下,重重地坐回了椅子上。她知道,他們說的是事實。這些年來,在這些長老的引誘和算計下,她確實為了族群的發展,貪墨了不少宗門的火屬性資源。雖然她的初衷是為了讓族群更好地生存下去,但貪墨就是貪墨,一旦被柳林發現,後果不堪設想。她看著眼前這幾個長老,他們的臉上都帶著一絲慫恿的笑容,眼神裡卻藏著算計。她心裡清楚,他們現在拉著她,不過是想讓她和她的火狼一族,成為他們的擋箭牌和炮灰。
“那你們說,怎麼辦?”赫利赤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她的手指緊緊攥著裙擺,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當初我沒想多貪多占,是你們非要引誘我,現在出了事情,你們卻來指責我!”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啊!”範長老皺著眉頭說道,“事情已經發生了,咱們現在要想的是怎麼解決問題,而不是互相指責!”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我已經聯係好了其他宗門,隻要咱們能衝出青雲宗,隨便找一個地方畫地為王,成立一個城邦,那個宗門就會庇護咱們。到時候,柳林就算是再厲害,也不敢輕易對咱們動手!”
“成立城邦?”孫長老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了興奮的神色,“這主意好!隻要咱們能逃出去,有其他宗門庇護,柳林就奈何不了咱們!”
李長老也點了點頭,臉上的橫肉舒展了一些:“不錯!咱們幾個都是長老,手裡都有不少資源和勢力,成立一個城邦不成問題。到時候,咱們在自己的城邦裡稱王稱霸,比在青雲宗看柳林的臉色強多了!”
趙長老也抬起了頭,眼神裡閃過一絲希望:“可是,咱們怎麼才能衝出青雲宗?柳林現在肯定加強了戒備,咱們要是貿然行動,恐怕很難成功。”
範長老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這個你們放心,我已經做好了安排。今晚三更,咱們各自召集自己的親信和族人,在山腳下的黑風穀集合。黑風穀是青雲宗的一處薄弱環節,守衛相對較少,而且穀外就是一片連綿的山脈,隻要咱們能衝出黑風穀,進入山脈,柳林就很難追上咱們了。”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了赫利赤身上:“赫利赤長老,你的火狼一族戰鬥力強悍,尤其是在夜間,更是你們的天下。到時候,就需要你的族群衝在最前麵,為我們打開一條通道。隻要咱們能成功逃出去,我保證,以後城邦裡的火屬性資源,優先供應給你的族群!”
赫利赤的眉頭緊緊皺著,她知道,範長老這是想讓她的火狼一族當炮灰。火狼一族雖然戰鬥力強悍,但青雲宗的執法堂弟子也不是吃素的。衝在最前麵,意味著她的族群要承受最大的損失。可是,她現在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如果不跟著他們一起逃,一旦被柳林查出她貪墨資源的事情,她和她的族群都將萬劫不複。
“那好吧。”赫利赤緩緩地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眸裡閃過一絲決絕,“我答應你們。今晚三更,我會帶著火狼一族在黑風穀集合,為你們打開通道。但你們必須保證,一旦成功逃出去,要兌現你們的承諾,庇護我的火狼一族。”
“放心吧!”範長老立刻說道,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我們說話算話,隻要能逃出去,肯定不會虧待你和你的族群!”
其他幾位長老也紛紛點頭附和,臉上都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們知道,有了火狼一族衝在前麵,他們逃出去的希望就大大增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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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室裡的燭火再次搖曳起來,映著幾人各異的神色。範長老的臉上帶著得意的算計,孫長老的臉上滿是興奮的期待,李長老的臉上露出了凶狠的決絕,趙長老的臉上則是一絲茫然的希望,而赫利赤的臉上,卻寫滿了無奈和沉重。
夜色漸深,青雲宗的山巔之上,殘月被烏雲遮蔽,隻剩下一片濃稠的黑暗。幾人悄悄地離開了範長老的府邸,各自返回自己的住處,開始召集親信和族人,準備著今晚的逃亡。空氣中,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氣息,悄然彌漫開來。
第五章狼嘯穀口
三更時分,青雲宗山腳下的黑風穀一片死寂。山穀兩側的山峰陡峭險峻,岩石裸露,如同猙獰的巨獸獠牙,將山穀夾在中間。山穀裡沒有任何植被,隻有滿地的碎石和沙礫,在夜色中泛著暗沉的光。偶爾有一陣冷風從穀口吹過,卷起地上的沙礫,發出“嗚嗚”的聲響,如同鬼哭狼嚎一般,讓人不寒而栗。
此時,山穀之中已經聚集了數百人。最前麵的是一群身形高大的火狼,它們通體覆蓋著赤紅色的毛發,在夜色中泛著微弱的光澤,一雙雙綠色的眼睛如同鬼火般閃爍,嘴裡發出低沉的咆哮聲,充滿了野性的氣息。火狼的身後,是範長老、孫長老、李長老和趙長老帶來的親信弟子,他們大多身著黑色的夜行衣,手中握著各式各樣的武器,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臉上滿是緊張和不安。
赫利赤站在火狼族群的最前麵,她已經收起了人形,恢複了火狼的本體。此刻的她,身形比其他火狼更加高大,毛發也更加鮮豔,如同燃燒的火焰一般。她的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緊緊盯著穀口的方向,耳朵微微豎起,仔細地聆聽著周圍的動靜。她能感受到族人身上散發出的緊張氣息,也能感受到身後那些人類弟子的貪婪和算計。她的心裡充滿了矛盾和不安,既希望能夠順利衝出山穀,帶著族群逃離青雲宗的掌控,又擔心族群會在這次逃亡中遭受巨大的損失。
“赫利赤長老,時間差不多了,咱們該出發了。”範長老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依舊保持著人形,穿著一身黑色的道袍,手中握著一把長劍,眼神裡帶著一絲急切。
赫利赤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她抬起頭,對著身後的火狼族群發出了一聲悠長而尖銳的狼嚎。狼嚎聲在山穀中回蕩,如同一聲衝鋒的號角。聽到狼嚎聲,火狼族群頓時變得興奮起來,它們紛紛仰起頭,發出回應的咆哮聲,聲音震耳欲聾。
“衝!”赫利赤低喝一聲,率先朝著穀口的方向衝了出去。身後的火狼族群緊隨其後,如同一條燃燒的赤紅色洪流,朝著穀口奔去。範長老等人見狀,也立刻帶著親信弟子跟了上去,緊緊跟在火狼族群的身後。
穀口的守衛果然如範長老所說,隻有寥寥數名執法堂弟子。他們正靠在岩石上打盹,突然聽到山穀裡傳來的狼嚎聲,頓時驚醒過來。當他們看到一群火狼朝著穀口衝過來時,臉上頓時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敵襲!有敵襲!”一名執法堂弟子大聲喊道,一邊喊一邊拿起手中的長劍,想要阻攔火狼族群的前進。
可是,火狼族群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不等他們做出有效的抵抗,最前麵的幾隻火狼已經衝到了他們麵前,張開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獠牙,朝著他們撲了過去。
“噗嗤!”一聲悶響,一名執法堂弟子被一隻火狼撲倒在地,鋒利的獠牙瞬間咬斷了他的喉嚨,鮮血噴濺而出,染紅了地上的沙礫。其他幾名執法堂弟子見狀,嚇得魂飛魄散,轉身就想逃跑。可是,火狼族群已經衝了上來,將他們團團圍住,沒過多久,山穀口就傳來了幾聲淒厲的慘叫,隨後便陷入了死寂。
赫利赤帶領著火狼族群衝出了穀口,來到了山穀外的一片開闊地帶。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山穀,發現範長老等人也已經跟著衝了出來。她的心裡鬆了一口氣,以為逃亡已經成功了一半。
可是,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威嚴的聲音,如同驚雷般在眾人耳邊炸響:“幾位長老,深夜不寐,帶著族人弟子私自離開宗門,這是想去哪裡啊?”
眾人聞言,頓時臉色大變。他們猛地抬起頭,朝著天空中望去,隻見柳林身著玄色道袍,負手而立,懸浮在半空中。他的身後,跟著數十名身著黑袍的執法堂弟子,手中的長劍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如同一片黑色的烏雲,將整個開闊地帶籠罩其中。
“柳林!”範長老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沒想到柳林竟然會來得這麼快,而且早就料到了他們的逃跑路線。他強裝鎮定地說道:“掌門,我們……我們隻是帶著弟子出來曆練,並沒有私自離開宗門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