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昱麟這個問題,問的不可謂不狡猾。
察覺到自家兒子濃濃的惡意,趙婉兮由不住暗自會心一笑。也就在她唇角剛剛牽動時,突然察覺到不對,有人的目光直直投來,徑直落在她臉上。
帶著幾分熟悉的炙熱,還有讓她難堪而不適的惡心。
即便不看,也知道這目光的來處是何人了。
假裝恍然未覺,趙婉兮並沒有回應,隻將目光放在了上首的逐月身上,果然很快就察覺到,有一股子煞氣迎麵而來。
冷峻的語氣,跟冷君遨像了個十足十,一聲冷哼氣場乍現,倒也頗像那麼一回事兒。
“嗬,當真是朕的好兒子,南麟的好太子,小小年紀野心倒是十足。怎麼著,現在便想著要取而代之了不成?莫非真道是朕老了,可以隨意任性妄為不成?”
不得不說,就衝著那張臉,加上這麼做足其實的一聲冷喝,眼前的逐月,很容易就會讓人產生錯覺,真以為那就是冷君遨了。
便是連趙婉兮,也忍不住有點兒恍惚。
也難為冷昱麟一個孩子,還能有那麼堅定的立場,能夠做到毫不變色。
麵對著逐月的暴怒,冷昱麟小臉上並不見多少慌張。恰恰相反,他竟還維持住了初始的鎮定,小小年紀就有了幾分帝王的儀態,平靜的壓根不像是個孩子。
語態平和卻又擲地有聲,眉眼更是非同一般地堅定。言語之間,不消用多少力氣,也用那份稚嫩奠定著一個事實。
“倘若當真是我的父皇,兒臣自然不敢忤逆犯上。但是事實上,你不過隻是個假的。”
平平靜靜的語氣,還有少年特有的清朗。殿內空氣寂靜的緣故,冷昱麟的這句話清晰明了地落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
不料,本該是最惱羞成怒的時刻,逐月卻一反常態地笑了。眼神譏誚,麵無表情。
“嗬,說的倒也極有道理。不過……朕便是假的,你又能奈我何?你且彆忘了,眼下坐在這皇位上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個乳臭未乾的黃口小兒!”
嗯?
不應該啊。
此情此景之下,他難道不應該是極力否認,維持自己的假扮人設才是最正確的打開方式嗎?
怎麼突然之間就如此放飛自我,直接承認了?
察覺到不對勁,趙婉兮心臟陡然一縮,連瞳孔都跟著緊眯起來。
這次的反應自然是當機立斷地將個人私情放在了一邊,直直望向了左側最靠前椅子上的歐陽晟乾。
卻發現他似乎也有點意外的模樣,掃了眼上首的逐月。
不過意外歸意外,神情之中卻並沒有任何惱怒的成分,就好像……
逐月這個行為,本也無關緊要一般。等察覺到趙婉兮的目光之後,他又轉頭同她對視,右側眉梢稍稍一挑,挑逗的意味十分分明。
有異常。
逐月如此這般底氣,歐陽晟乾這樣的行為,都根本說明了一個問題,那就是……今日的一切,對他們而言並不算是意外。
更有甚者,一早就在預料之中。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們又會做什麼樣的應對之策?
僅僅隻是讓任全帶宮廷侍衛軍們守在議政殿門口,跟禦林軍大眼瞪小眼?
哪裡會有那麼便利的事兒?
腦海中警鈴大作,趙婉兮設身處地,站在對方的立場上稍稍換位思考了一下,然後就很悲觀地發現,不論是從哪一方麵來說,恐怕再沒有什麼,比直接殺人滅口一了百了來的更加輕鬆,徹底以絕後患了。
念頭起,人更警惕,也就在她暗自留意殿中異常時,左邊的朝臣們終於有了動靜。一名白麵中年,穿了一件三品朝服的男子出列,立於太仆太常身側,儼然勢均力敵之姿。
“臣隻認皇上。至於太子殿下您……聖賢有雲,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您身為太子卻如此做派,可想越俎代庖,提前逼宮稱帝不成?”
倘若不去留意他話語中的內容,隻看這人這姿態,倒也算是個義正言辭的。隻是……趙婉兮覺著,自己都快被這種無厘頭的謬論給逗笑了。
口口聲聲道自己忠君,卻又壓根不關心這個君是不是真,難道他自己就沒覺著矛盾,沒覺著這話分明就是在打自己的臉嗎?
關鍵是,說這話的人那張臉……大約想了想,趙婉兮便基本能確定對方的身份了。
一個禦史言官,此前數度彈劾她這個皇後不儘職儘責,被瓊兒拎出來在她跟前念叨了幾回,才堪堪記住。
結果沒想到轉眼之間就能看到對方在這樣的場合站出來秀下限,也是夠夠的。
同時也忍不住哀歎,依稀之間隱約有點明白,冷君遨為何非要鋌而走險,做這樣危險的決定了。
實在是……有些奇葩,或者說是心懷叵測的人,不得不清理了。倘若任由這樣的人繼續放縱下去,南麟的朝堂,豈還能有氣數在?
冷君遨這招,狠絕是狠絕了一些,卻也最為管用。
這廂趙婉兮心思流轉,另外一側的雙方人馬自然也是各有較量。
比較起冷昱麟這邊的朝臣們怒目而視,甚至有幾個沉不住氣的暗罵幾聲恬不知恥的反應,歐陽晟乾顯然非常樂意看到這一幕。
竟然還煞有其事點頭稱是。
“這位大人此言甚是,本王也深以為然。實不相瞞,我西岐所認的南麟皇,也隻此一位罷了。公主和親,與之琴瑟和鳴,共同孕育皇子的人,本也是他,又何來真假一說?
各位大人可千萬不要被表現所蒙蔽,置是非利害於不顧。”
“……”
若是前頭那人那話根本就是強詞奪理,歐陽晟乾這話,則是明著威脅利誘了。
關鍵他一個西岐的王爺,如此公然威脅利誘的還是南麟的朝臣們,這讓這些混跡廟堂的人上人怎麼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