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公_李莊生同學不想重生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我的外公(2 / 2)

外奶家在鄉下,母親通常會在每年的中秋國慶以及過年時領我上門。最初沒有私家車,我們會坐鄉間巴士,在235國道上一處很尋常的村口停下,再走上幾裡地,就是外奶家了。

因為上門時間總在秋天,故而我記憶中的鄉下,一直彌漫著股吹不散的煙火味。那是焚燒稻草留下的,我從小便很喜歡這種氣味,配合著眼前連綿不儘的稻浪,真是有種醉人的美妙。

孩童時很喜歡去鄉下,外奶家的一切都令我新奇,一切都是沒見過的玩具。外奶家是典型的傳統農村小院,分前屋——院子——堂屋。

前屋有張木床,是大舅或者外爹睡覺的地方。不過前屋最重要的是床邊的灶台,灶台有兩口鍋,分“大灶”和“小灶”,我至今都不明白為什麼會那麼分。根據我當年目測,兩口鍋分明差不多大小。

外奶做飯時,會先坐在灶台後麵的“鍋門口”,塞一些稻草進去,用火柴點燃,就可以起身做飯了。若是火力不夠,就再添一些稻草或者直接塞一根木柴慢煮……我經常自告奮勇地坐在灶台後幫忙,但這並非出自孝心,而是“玩火”這一行為對於小男孩來說是一種巨大的誘惑。

外奶家的院裡,曾有顆很小的梨樹,也不知植於何年,隻記得樹乾細弱,年歲應該與我差不多,小孩子的兩隻手就能全部握住。有次我瞧見樹上結了幾個果子,也不管旁人“還沒熟”的勸告,非鬨著要吃,母親便摘下一個給我嘗了。那味道果然又酸又澀,從此再不念想。

院子旁有座“鍋屋”,記憶中似乎是碎石和泥土蓋成的,屋頂覆蓋著茅草。聽說曾經是做飯的地方,所以叫“鍋屋”,隻是後來前屋蓋成,承擔了鍋屋的職能,鍋屋就此成為了儲物間。我自然也進去探過險,不過裡麵著實無聊,並沒有很多有趣的東西,隻儲存著地裡收的糧食,有時還有一輛三輪車。

有段時間,我會蹬著三輪車到處撒歡。

要說我最喜歡的玩具,當屬於院中的那口壓水井。隻要在引水皮上倒一些水,再不斷按壓杠杆手柄,出水口就會有源源不斷的水。我小時候覺得頗為神奇,沒少玩弄,使勁按壓幾下,看水汩汩湧出,再湊上前去,或飲或洗。這井水清冽涼爽,飲用都是享受,直接喝下肚也不曾因此生病。

院子後麵是堂屋,堂屋有三間房,中間是客廳,兩邊是臥室。而在堂屋之後是一塊小菜園,我對那小菜園也很感興趣,仿佛眼前地裡長的蔬菜和菜市場買的不一樣。可惜我每次去時,都不是小菜園收獲的季節,隻能看看風景就走。

小菜園後麵連著幾乎望不到儘頭的水稻田,若是起風,水稻就會隨風搖曳,立時響起悅耳的沙沙聲,似乎還能讓人聞到水稻的香氣。藍天白雲,籠蓋著田野,視線儘頭才會隱約出現遠處村莊,紅磚碧瓦,自煙囪裡飄出嫋嫋煙火。

我對老宅的記憶是如此深刻,雖然它十幾年前就不在了。

老宅的前屋倒了,聽說是在一個雨夜,悄無聲息,轟然倒塌。

所幸在此之前,外奶家門前空地上已經蓋上了農村特色的自建小三層。倒也沒人受傷,等我再去時,剩餘的老宅已經被徹底推平,全家都搬進了堅實舒適的小三層。

之後的十幾年,我依然每年都要去鄉下至少一兩回,可對在小三層裡的記憶,我卻是模糊不清的。分明每年都去了,又好像每年都沒去,隻留下一片朦朧的空白。

後來小三層後麵也圍了一層院子,院子後屋是廚房,差不多是當年老宅前屋的位置。前屋倒了,也算是重建了,包括那灶台。可新灶台我怎麼看都彆扭,總感覺很醜,灶台不該長這樣。

寫到這兒,似乎離題太遠了,分明是要寫外爹,卻洋洋灑灑介紹了他的家以及作者本人的童年經曆。

可我對外爹的了解實在是太少,對他的印象,連“碎片化”都算不上。

隻記得外爹的一隻手沒有小拇指,據說是因為年輕時得了“骨炎”,小拇指疼痛難忍,便鋸掉了。

聽說外爹年輕時做過大隊會計,兩袖清風,退休時隻得了一個算盤,我小時候還搗鼓過那算盤,隻是不曾知道來曆。最後一次見它,是外爹下葬那天,舅舅們將那布滿灰塵的算盤隨著外爹的棺材一起埋進了墳裡。

母親跟我說過,外爹懂很多民間故事、稗史傳說。在母親他們小時候,經常會講給他們聽。雖然我沒有聽外爹說過故事,但這事也有跡可循,因為外爹總是在看古裝片,如隋唐之類,還會自顧自嘖嘖。

表哥和表妹說外爹喜歡寫字,而且寫得很漂亮,可惜我並未見過他寫字。不過我相信他確實多才多藝,我見過他做手工藝品,比如編竹籃竹席什麼的。去年最後一次去看望他,他笑著坐在家門,用不知道什麼品種的草穗給大舅家紮笤帚。我接過試了試,還挺好用。

表哥和表妹還告知我,外爹跟他們說,自己年輕時見過教員。這幾天我問外奶,外奶卻說外爹沒見過,不過倒是一直想去BJ看看他。可惜年紀大了,始終未能成行。想來,外爹隻是在孫子孫女麵前吹了個小牛。

以上,差不多就是外爹在我記憶中的全部。勉強擠出了三五百字,就算再想寫,也實在寫不出什麼。

這固然有相處時間過少、年齡上存在代溝等因素,但我覺得更重要的原因是:外爹過於沉默。

外爹是典型的中國男性老農民,平日沉默寡言,跟人聊天也總是附和或感歎,很少表達自己的觀點。不知他在旁人麵前的形象,至少就我所見正是如此。

這似乎是很多傳統老年男性的縮影,男人越老就越是安靜和沉默。乃至於每次去鄉下都叫做“去外奶家”,而非“去外爹家”。

外爹的存在感是如此的淡薄,我與他也算不上很親近,以至於當他去世之後,我想要為他大哭一場都覺得突兀。

隻是在回憶起鄉下老宅時,我突然會想起,院子裡那棵梨樹似乎是外爹種下的,後來老宅被推平,那梨樹也隨之被砍掉了。

鍋屋裡的三輪車是重要的交通工具,當年條件不好,我和母親來時要走數裡路,離開時也要走數裡路。但去時外爹會蹬著三輪車,將我和母親送至村口的國道旁。我初時見外爹蹬車的辛苦,心裡有些不安,卻也不會拒絕。我或蹲或坐在三輪車上,悠閒地吹著鄉村間的風,望著外爹佝僂的背影略有些惶恐,又帶著對鄉村的依依不舍。

老宅推平之後,家後的小菜園瞬間擴大了數倍,原本的院子和堂屋也成菜地。外爹或許是最高興的,畢竟小菜園一直是他的心頭寶。誰知命運充滿惡趣味地在他身上演繹了一遍塞翁失馬,禍福相依。

外爹下葬後,在離開鄉下前,我再一次走向“家後”的小菜園。

壓水井孤零零地佇立在菜地中,表麵紅鏽斑斑,裡麵蛛網暗結,想來棄用很久了。有塊小板凳斜倒在田裡,無人問津,我走過去拿起它,在田埂上放好。

臨彆之際,我最後遠遠看了一眼小菜園,那口壓水井有種風中殘燭般的淒涼,反倒是地裡蔬菜青青,蔥薑采采。雜草陰生。

我的外公俞寶永,生於一九三七年,卒於二零二四年十月十七日晚。是夜,風雨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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