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福宮內炭火不斷,雖然不算暖和,但沒了寒氣,就不至於哆嗦了。
“沈從,你說這趙楷怎麼辦?”趙桓哈著手問沈從,倒不如說問自己。
他看到了無數親從官包圍了趙楷,但是無人可動的場麵。也看到了沈從現在臉上的無奈,這是大宋武人的無奈,也是這個時代的無奈。
趙桓已經完全明白了。
沈從不僅僅代表他自己,他現在做的一切,背後站著的是整個大宋的武人集團。
他們都在看著自己,會做如何抉擇。
謀逆大罪,人人得而誅之!重合狀元,可逍遙法外!
“但請聖上明斷!”沈從把皮球踢了回去,這事不是他能張嘴說的。
他隻是一個上一指揮從五品的小官,這趙楷叛亂如何定性,朝堂上那些宰丞們和新帝吵完架,才能定下來。
“左右是一個親王,燒一壺好酒,炒幾個小菜。好生伺候著。”趙桓冷冰冰的說道。
沈從略微有些失望,但他已經想到了這種結果,但是親耳聽到,還是有些焦慮,現在時局不穩,留著趙楷,絕對有大患!
用趙楷牽製朝臣,算是一個理由,但是弊大於利。
一百六十年都未曾斬過任何士大夫的大宋,怎麼可能輕鬆的砍了一個狀元?自己也是想多了。
趙桓坐在一張圓凳之上,直勾勾的盯著一幅《汴京堪輿圖》。
這是汴京的地圖,還有汴京的整體布防的圖紙。他剛才在延福宮裡翻東西的時候,找到的這幅畫。
既然準備試著做做這個皇帝,試試自己是否能夠力挽狂瀾,那就從最大的麻煩做起。
趙桓神情極為冷漠的對沈從說道“親王吃好喝好後,就送他上路吧。對外就說墜馬而死吧。留個體麵。”
同母胞弟!居然在金兵圍困汴京都城之時,兵逼皇城意圖弑兄登基!
成王敗寇,既然謀反,就該想到今天!趙桓覺得自己已經給了他最後的顏麵!墜馬而死,而不是定在謀逆的恥辱柱上,受人唾罵。
“這……”沈從很想問問自己麵前的新帝,此事是不是三思一下,是不是考慮下朝堂大臣們的感受?雖然他很讚同這個決議,不過那也和朝臣商量下,扯扯皮?
明日早朝,怕不僅僅是吵翻天了!肯定要炸了鍋一樣。
趙桓自然看到了沈從的猶豫,他清楚的知道沈從在擔心著什麼,看到大宋武人的反應,聯想到在雪中長跪不起的親從官們的模樣,他要是再品不出幾分味道,乾脆抹脖子自殺好了,省的金人俘虜,讓華夏蒙羞。
趙楷現在,毫無疑問是讀書人的牌麵人物!而且也會是以後很多讀書人的牌麵人物!
皇子考取了狀元,看似風光無限,但是這代表著皇權也需要讀書的功績來背書!而不是皇權為讀書人的福祉而背書。
這種因果關係的顛倒,將會大大的提高讀書人的地位。在這個極度重文輕武的宋朝,簡直就是災難。
可想而知,想要殺死一個狀元的皇子有多麼困難,一旦趙楷登基,那就意味著文人的地位將再一步提升,甚至淩駕於皇權之上!
這樣的趙楷,走正規手續,肯定很難死,最後混個流放,豈不是給自己樹敵?打蛇不死反受其害,他選擇讓趙楷去死。
自己連命都賭上了,對方也應該把命押上了,既然是豪賭,就要願賭服輸。
沈從看著趙桓的臉色,就知道新帝心裡殺意已決,隻好點頭稱是。
趙桓在延福宮盯著小地圖發呆,他要研究的東西很多,即使不懂,但也要大概知道。特彆是逃跑的通道,一定要了解透徹!
而趙楷則手腳被拷死,待在親從官的軍營之中,他怎麼都沒想到,沈從那家夥居然背叛了他!
沈從居然投靠了那個弱不禁風,在登基大典上哭暈的哥哥!這是他萬萬沒想到的。
他因為狀元之位,得到了極大多數的文臣的支持,又因為素來對將士們親善,得到了一些武將的效忠,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隻是沒想到趙佶禪讓給了自己的哥哥,不過這沒什麼,自己去取了屬於自己的皇位即可。
隻是沒想到在關鍵的時刻,居然在沈從這條船上翻了。
“這個死丘八!等朕出去!定要將其挫骨揚灰!方能一雪心頭之恨!”他咬牙切齒的盯著逼仄的軍營屋舍,心中憤憤不平!
皇位本就應該是自己的!
為了這個皇位,自己從重合元年就開始了布局!苦心經營之下,奪得這個皇位簡直如同探囊取物一般!怎麼會有沈從“背叛”這種幺蛾子事,他怎麼都想不通。
在延福宮瑟瑟發抖的趙桓有什麼值得這個沈從效忠?!
“殿下,沈從來了。”沈從自己親自上街打的羊羔酒,酒雖然不是非常名貴,但是這是鄆王最喜歡喝的酒。
小菜非常彆致,他還專門跑到夜市裡,買了些滴酥水晶鱠,也是鄆王喜歡吃的小菜。
將小菜和酒一字擺開,沈從坐到了鄆王的對麵,說道“殿下,今夜之事莫怪臣。親領親事官入皇宮?是誰出的主意?這是要陷您於死地啊。即使坐到了皇位之上,隻要文臣抓著弑兄篡位之事,殿下安能從文臣貪婪饕餮之口討到便宜?”
沈從也是從一開始就看好趙楷登基,隻不過如此蠢的事,居然做得出來,得登大寶,豈不是又是昏君一名?
還不如現在這個趙桓呢,雖然膽小了些,不過還算正常人的範疇。
“蔡京之子蔡攸跟朕說,朕要做的事,乃上順應天意,下順應民意,自皇兄登基以後,天大雪,未曾一刻斷絕。這不就是新帝不祥之預兆?朕取皇位如同探囊取物,唐王李二不是親到玄武門?李二做的我做不得?!”鄆王趙楷十分鬱悶的喝了一盅酒。
其實他更多的是效仿當初的趙二皇帝,而不是李二。隻不過趙二有點窩囊,他不願自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