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欽定的神聖軸心文官接班人的阿爾芒,進駐水壩城已經兩周了,卻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勞工們仍然在搬運木箱,將麥秸墊著的骨瓷運入船艙,再將船艙內的絲綢搬到碼頭。
牽著驢的賣報人將一份份報紙塞入一戶戶房間的門縫或窗前,茶餐廳和酒館裡仍然坐滿了無所事事的市民與投機客。
寡頭們仍在攻訐《藝林》報社,《藝林》主編仍在呼籲大家不要囤積白糖。
但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一切卻在暗暗發生變化。
在碼頭附近的一處荒涼街道上,三個身穿粗布僧侶袍子的男人緩步前行,偶爾他們還要停下假裝整理衣服,卻是偷偷轉頭四麵張望。
三人停在了一處廢棄的綠牆小教堂旁,他們敲了敲布滿銅鏽釘子的大門,差不多十幾秒後,門縫中的空隙露出了一隻眼睛。
在確定了隻有他們三人後,門內的乾瘦老教士才打開了門,指了指身後:“快進去吧,就等你們了。”
這間布滿藤蔓與爬山虎的教堂外表荒涼,內裡卻是收拾得乾乾淨淨。
聽到大門打開的聲音,正在講道的僧侶立刻抬頭,右手則向下握住了講道台下的硬弩。
直到看見眼前的三人,他才鬆開了握住硬弩的手:“原來是奧萊治家的三兄弟,你們今天可遲到了。”
“該死的魔鬼主教,我們不把煙囪打掃乾淨,他們就不讓我們走。”年紀最大的奧萊治伸出雙手,讓眾人看了看他指甲中的煙灰,“可煙囪根本就不在我的負責範圍內,我還因此錯過了晚餐。”
教堂裡的幾十個低級僧侶和幫工都齊齊發出了聲討的罵聲。
他們捋起袖子,露出被汗粘在手臂上的體毛,幾乎要用儘全身的力氣去謾罵他們的修道院長或者工坊主。
雖然生活在被其他地方嫉妒富庶的風車地,可這些普通人的日子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好過。
來自教會和封建的殘餘仍然牢牢地壓在低級僧侶和勞工們頭上,讓他們連抬頭看一眼天空的時間都沒有。
風車地雖然是半自治的狀態,但內部仍然有大量心向教會與萊亞王國的宗教地主和封建貴族。
市民與工匠們雖然厭惡他們,卻也不得不依賴於他們生活,因為隻有這些高級神職人員和貴族才有足夠的消費力。
“好了,好了,抱怨的話回頭再說。”那名僧侶敲了敲桌子,“我們講到哪兒了……哦對,先前我們說過了,聖父賜予了人類生來就有自由權,並且以自己的形象賦予了人類智慧與理性,所以你做出來的自由選擇,就是聖父期盼你去做的……”
找到一排座椅坐下,一名奧萊治掏出了筆記本,並舉起了手:“但這樣的話,是否就是說教會不需要存在了?那既然如此,神聖軸心何必要存在呢?”
“不不不。”那名拜聖父會修士立刻否認,“我們聖道派否認的是聖座城教會的合法性,而不是宗教組織存在的必要性,就像我們不否認懺悔的必要性,但否認贖罪券的合法性一樣……”
“我懂了,您的意思是,一個聖父的牧羊人組織,應當是團結信民,引導向善,從魔鬼手中保護他們的信民,被信民們集體選出的代表。”另一個低級僧侶,眼睛一亮立刻開口問道。
“是的,很聰明,你們真的很聰明。”那名拜聖父會的修士不免用欣賞的目光望著這些人。
可能是教育和經濟水平的差異,風車地的低級僧侶對聖道派各種思想的領會比千河穀的低級僧侶要快得多。
“……聖聯與教會的區彆就在於,教會看似隻管信民的信仰世界卻控製了信民的一切,而聖聯看似隻管信民的現實世界,卻永遠不限製你的自由,除非你違背了大家共同製定的公約……”
“……那麼什麼是聖父鼓勵的?勞動、自由、平等……我們愛的是每一個人……”
“……我們說魔鬼時,是論跡不論心,如果他行事如魔鬼,不管他外表如何,又與魔鬼有什麼不同呢……”
荒涼帶著腐臭味的小教堂內升起一豆燈光,在這位傳教士的講道聲外,耳畔便隻有僧侶與幫工們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