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濃得幾乎化不開,山林間的毒瘴像一層濕冷的紗,纏繞在每個人的衣角。
南亦行走在最前麵,手裡攥著麻繩,繩子的另一端連著身後的隊伍。
楚綰緊緊跟在範若息身後,時不時回頭張望,聲音壓得極低:“師兄,你說這霧裡……會不會突然多出一個人來?”
範若息還沒回答,錦辰已經笑了聲,赤蛇從他袖口探出腦袋,猩紅的信子舔過空氣中的濕氣。
“怕什麼?真要有東西敢湊過來,正好加餐。”
南亦行側頭瞥了他,錦辰立刻歪頭靠過來,手指在他掌心輕輕撓了一下。
“怎麼,阿哥也怕?”
“怕你走丟。”南亦行輕聲道,卻反手扣緊了他的手指。
離開這層毒瘴,接下來通往山下的路就順利許多,他才有點錦辰是真的和自己回家的實感。
霧氣深處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什麼東西貼著地麵爬行。
何莫寧走在隊伍末尾,腳步比平時慢了許多,直到南亦行回頭看他。
“怎麼,還是後悔了?”
何莫寧搖頭,聲音悶悶的,“錦闕大哥的咳疾……這個季節會加重,我想留下來。”
錦辰縮了下脖子,“你這人真有病麼。”
他鬆開南亦行的手,轉身走到何莫寧麵前,拍拍他的肩膀,“我勸你離錦闕遠點。”
何莫寧皺眉,卻沒躲開,“我隻是想照顧他。”
錦辰眯起眼,語氣輕佻又危險,“留下來好啊,你這身強體壯的,說不定被替命下一個就是你。”
何莫寧:“……”
範若息搭上何莫寧的脖子,“何必呢,你也知道錦闕他…是吧,反正不可能的。”
何莫寧看了眼錦辰,沉默片刻,最終低聲道,“……走吧。”
霧氣漸濃,隊伍重新向前移動。
錦辰重新牽住南亦行的手,指腹在他虎口輕輕摩挲,“阿哥,你這師弟是不是傻?”
南亦行沒回答,隻是握緊了他的手。
霧裡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像是風,又像是誰的呼吸。
——
南門的老宅院飄著藥香,廊下的風鈴被初夏的風撥得叮當作響。
若東一路小跑衝進客廳,差點撞翻師父剛泡好的君山銀針。
“大師兄回來了!”
他喘著氣,眼睛亮得驚人,“還帶了個千屏山來的……”
他卡了下殼,手指比劃著,“特彆好看的大美人,就是……很高!銀飾叮當響!”他踮起腳往頭頂示意。
“這麼高。”
師父有些驚訝,“你們大師兄這是好事將近了?”
師弟師妹們頓時炸開了鍋,七嘴八舌地猜測。
他們不算是親傳弟子,不能去千屏山寨交流學習,但每天都盼望著大師兄他們能趕緊回來,講講大山深處的趣事。
小師妹踮腳往窗外張望,“有多好看?比上次來交流的苗醫還好看?”
若東撓頭,“也不太一樣,還要更好看些!”
話音未落,南亦行已帶著範若息等人踏入廳內。
他一身素色長衫,眉眼間難得帶著輕鬆的笑意。
師父端著茶盞,眼神卻不住地往門外瞟,顯然沒聽進去半句彙報。
南亦行見狀,唇角微揚,“這次確實收獲不少,還帶回來……”
眾人立刻打起精神認真望過來。
他頓了頓,眼底笑意更深,“我的愛人。”
師父手裡的茶盞咚地擱在案上,喜上眉梢,“還不快請進來!”
“對!大美人呢!”若東興奮。
範若息和楚綰對視了眼,默默忍笑。
眾人齊刷刷望向門口。
錦辰懶洋洋地倚在門框邊,紫色苗服長衫掛著銀鏈,左側墜著的長耳墜隨著偏頭的動作輕輕晃動,襯得膚色冷白如雪,黑發辮子尾纏著幾縷紅線,像是某種古老的祈福方式,又像是隨手係上的裝飾。
他抬眸掃過廳內眾人,唇角勾起弧度,明明隻是站著,卻有種無形的壓迫感,像是山間蟄伏的猛獸,慵懶卻危險。
“見過師父。”錦辰慢悠悠地邁步進來,銀鈴輕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眾人的心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