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海風裹挾著鹹腥涼意,從敞開的窗欞吹進小屋。
步長寂將睡醒,準確來說是被一股鮮甜的香氣生生勾醒的。
那味道絲絲縷縷,直往鼻子裡鑽。
他睜開眼,發現還躺鋪著粗布床單的床上,身上蓋著厚實的被子。
床邊的小凳上穩穩放著粗陶大碗,碗裡盛著熱氣騰騰的魚片粥。
米粒熬得開花,奶白的粥湯裡浮著嫩白的魚肉片,點綴著幾粒翠綠的蔥花,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他在海上漂泊,海盜船上油水雖足,卻也多是些重鹽重油的醃貨或烤物,少有這般純粹溫潤的米香混著新鮮魚片的清甜。
更何況此刻他病體未愈,腸胃空虛,步長寂哪有不饞的道理。
步長寂沒客氣,腹中空空,這碗粥無疑是雪中送炭。
他撐起身子,捧起碗,也不顧燙,小心地吹了吹,便喝了起來。
正喝著,屋外隱約傳來人聲。
步長寂側耳傾聽,借著暮色,從窗縫望出去。
錦辰正在屋外那片空地上,收拾晾曬的墨魚乾和黃魚乾。
他動作麻利,將乾透的海貨收進竹簍。
小路外就走來一個穿著麻灰布衣的少年。
身形清瘦,麵容帶著漁家少有的幾分乾淨清秀,手裡提著兩個圓滾滾的水瓜。
看到錦辰,臉上竟帶著點紅暈。
“錦大哥,”劉秀聲音清亮,有些局促。
“聽我阿爹說,你今天從海盜手裡救了個難民回來,阿爹讓我問問你,要不要幫忙,缺不缺什麼?”
他一邊說,一邊將水瓜往前遞了遞。
錦辰停下手中的活計,看了少年一眼,“多謝劉叔記掛,人沒事,就是受了些驚嚇,身子有點虛,讓他好生歇著就行。”
他目光掃過那兩個水瓜,想了想,這瓜正好可以和點瑤柱熬湯。
“謝了。”錦辰轉身從剛收好的竹簍裡,挑了幾條品相最好的墨魚乾,塞給劉秀。
“這個你拿回去。”
劉秀接過墨魚乾,臉上那點紅暈褪了些,換上失落。
他忍不住又朝那緊閉的屋門望了一眼,阿爹回來說,錦辰抱走的那個青年,模樣精致得不像話。
就在這時,屋子裡突然傳來壓抑的咳嗽聲,咳得撕心裂肺。
錦辰臉色微變,立刻丟下竹簍,轉身就往屋裡大步走去。
劉秀猶豫了一下,也跟了進去。
屋內光線更暗了些。
步長寂靠在床頭,墨發散開,正捂著嘴咳得滿臉通紅,身子都在微微發顫,看上去脆弱又可憐。
“怎麼了?”
錦辰幾步跨到床邊,扶住步長寂單薄的肩膀,在他背上輕輕拍撫。
“哪裡不舒服?”
步長寂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隻覺得肺管子都咳得生疼。
他抬眼看向滿眼關切的錦辰,心頭莫名地悸動了一下,又挪開視線。
好一會兒,步長寂才喘勻了氣,蒼白的臉上浮起極淡的的紅暈,“……嗆、嗆到了。”
居然看個戲被嗆到了!
他堂堂海盜頭子,縱橫四海,居然在貪喝一碗粥時嗆得如此狼狽,簡直是奇恥大辱。
步長寂眉眼間有些羞惱,麵上卻不顯。
錦辰卻發現了,心知世子脾氣大很正常,倒也是可愛。
他眼底劃過笑意,重新端起那碗粥,又舀了一勺吹了吹,遞到他唇邊。
“彆急,慢慢喝,還有呢。”
這一幕落在跟進來的劉秀眼裡,刺眼極了。
他看著香噴噴的魚片白米粥,心裡有些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