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八章明心見性
燈火搖曳，明暗交替，正如陳龍心中波瀾起伏，蔣濟那略微迷惑驚亂的眼神，似乎是在思考天子究竟應該是誰的傀儡。
無論是這天下誰屬，皇上似乎都是某個軍閥的傀儡罷了。老百姓，算是什麼東西，怎麼可能有重要過君王？
思忖之間，忽見陳龍抬手，緩緩解下蒙麵黑巾。微光下的臉棱角分明，眉梢帶著沙場鋒銳，嘴角抿著倔強堅韌，眼底卻藏著亂世罕有的溫潤和洞察。
“隻在下就是陳龍，青龍軍之首。”聲音不高，卻如驚雷般炸響在蔣濟耳中，“隻我便是你與韓遂密謀要除的那個‘亂臣賊子’。”
蔣濟渾身一震，猛掙手腕，牙齒磨得“嘎吱”響，良久吐言道：“好一個青龍之主，怪不得令明也不是對手。”
蔣濟蔣子通，本是一方郡吏，直至彆駕，深受漢恩，獻帝親封議郎，自是忠心不二。見天下分崩，群雄並起，每憂慮過甚，卻無良方；又見陳龍勢大不臣，彗星般崛起與兗、豫、楚之間，遂與獻帝謀，聯絡天下英豪，製衡青龍軍，夢想恢複漢統，光複往日大漢榮光。
今次親赴西涼聯結韓遂——雖是與虎謀皮，卻是他能想到的“聯眾除內患”唯一法子。朝堂對陳龍爭議極大，漢中乃至兗豫百姓稱他為再生父母，諸侯與近臣卻罵他窺伺神器。在蔣濟眼裡，威脅漢室者，皆當誅。
陳龍撥亮燈火，火光掠過蔣濟迷惘錯愕的臉。他指尖劃過案上舊痕，似乎是鎖鏈蹭下的痕跡，不知何人所為，卻是坑坑窪窪，令人想起雲波詭譎的天下大勢。
“子通先生，素知你清廉自持，足智多謀，可知卻是方向錯了？”陳龍變戲法般，從靴底摸出半塊硬麥餅，餅身似乎還粘著泥點，邊緣留著牙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麥餅雖寒酸，卻是多少父母懷中兒孫的晚餐。如今局麵，軍閥混戰，多少好男兒被搶去當兵，與白發人生離死彆，無人為他們考慮尊嚴與自由。唯有我青龍軍隻培養職業軍人，大多政策都是與民生息。你罵我亂臣，卻不知多少流民，在我大漢中周邊開墾荒地，賺的舉家溫飽；又有多少流民子嗣，在我零陵大學習文練武，成為專才。那些窮兵黷武的軍閥，哪個手上沒沾百姓的鮮血？先生又怎麼能夠依靠他們，隻為漢室所謂的皇權，所追求的真理卻是南轅北轍，所以我說先生，是方向錯了！”
蔣濟喉結滾動，他想起去年出使冀州時，沿途所見餓殍遍野的景象，口中喃喃自語道：“好一個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眼中含淚卻仍硬聲道：“即便如此，你舉兵自立，亦是違逆朝廷！”
“朝廷？”陳龍強忍住拍案而起的衝動，嗆聲道，“董卓之亂，函穀關外餓殍成山；曹孟德攻略青徐，晝夜屠城，坑殺數十萬，泗水都斷了流；袁紹公孫瓚大戰冀州，落得個千裡無人煙！他們哪一個不是打著天子旗號，爭的卻是地盤權勢，哪管百姓死活！朝廷又在哪裡？”
陳龍聲音沉了沉，忍不住怒斥道：“原來子通先生的忠義，是‘忠’不能護佑萬民於水火，‘義’卻隻為官家謀私利，與軍閥舉起屠刀何異？”
“你擁兵自重，抗旨不遵，雖有善舉，卻遮不住不臣之心！”蔣濟聲線發顫，再度頑抗道：“陛下在琅琊如囚徒，你卻在兗豫聚兵數十萬，與董卓有何兩樣？我奉陛下密令聯結天下群雄，就是要除你這漢室毒瘤！”
“這些軍閥才是毒瘤！”陳龍語氣斬釘截鐵，“他們視和平為糞土，用暴力踏碎天下。我舉兵不是為稱帝，是要用最快的速度統一華夏，結束這軍閥紛爭的局麵，還給百姓一個和平世界。但隻靠我青龍軍還不夠——還望先生回到獻帝身邊，善加引領，勿要再生抗拒之念。隻要他願意將權力交給議會，我保劉家皇族，永為榮譽天子。”
這話讓蔣濟一怔，就連早已蘇醒的龐德都支起了耳朵，原來陳龍兜兜轉轉，並無傷害蔣濟之心，卻有維護天子之意，隻是再不承認所謂劉氏皇族正統之說。這個彎兒轉的有點大，蔣濟有點結結巴巴的問道：“青龍之主可是說話算話？”
陳龍上前，躬身一揖：“先生賢名遠播，又懂朝堂門道。如今獻帝被曹操軟禁，身邊儘是奸佞。而我無意取而代之，隻要權力歸於人民，至於權力移交的形式，也可以協商解決。請先生回到陛下身邊：一護陛下安全，二傳曹操動向。內外呼應牽製諸侯，百姓便能少受戰火，此先生為天下百姓計也。”
身邊摸出青龍銅符，陳龍繼續道：“這是信物，許都也有我的暗線，危急時可憑此銅符聯絡。。”
他轉向龐德：“令明武藝蓋世，明日一早，就請你護送子通歸去。沿途恐有韓遂追兵，也有曹操眼線，唯有你能保他周全。事了後，你可留許都待命，或回我軍中。”
龐德一直默默靜聽，似乎終於明白了陳龍心意，仿佛撥雲見日，又仿佛明心見性，龐德本是良善之輩，此刻如同醍醐灌頂，猛地拍腿：“吾本乃西涼大將，亂兵害苦百姓，正愁沒處贖罪！原來青龍之主是護民之主，吾今日已知之矣。西涼山高水深，大漠連綿，青龍之主也要保重！吾明日便護先生回歸，先生安危，都在某家身上。但青龍之主若哪天違了‘護民’的誓，俺第一個舉刀來剁你！”
說罷哈哈大笑道：“韓遂老兒遇到青龍之主，明日休矣！”
“甚好！”陳龍樂見龐德如此，不下於名將歸心，也是哈哈大笑，將銅符塞給蔣濟道：“陳龍今日立誓：若我刀指百姓、貪圖帝位，令明持此符斬我，青龍軍無人敢攔！”
這話如重錘砸在蔣濟心上。他想起離許都時，獻帝拉著他歎“百姓流離，是朕無能啊”，卻原來是惺惺作態；想起涼州路上，孩童餓倒街邊，韓遂兵卻在酒館醉飲。他隻念“除陳龍安漢”，竟忘了韓遂是虎狼——借虎驅狼，與引狼入室何異？
蔣濟思慮中渾渾噩噩，下意識舉手接過銅符，觸手冰涼才猛然驚醒，本想將銅符丟棄，卻又忍不住心中澎湃激昂，捏緊了銅符，一時間不知所措。
屋中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蔣濟清醒過來，抬頭隻見燈影搖曳，哪裡還有陳龍的身影，隻有龐德默默站在身邊，眼神望著陳龍離去的方向，似乎有著一絲不舍。
蔣濟顫巍巍藏好銅符，順手從袖中掏出一卷絹帛，交給龐德道：“這是韓遂與羌人的密約，約定共同對付青龍軍，事後更要共分雍涼，侵略西京。我本要呈給朝廷，如今交給你——若青龍之主得此，或能免除青龍軍深入不毛，腹背受敵之禍患。”
龐德接過絹帛，望著蔣濟的眼神中寒芒乍現：“韓遂引羌人入境，早有陽謀。他日將這密約公之於眾，正好拆他的台。”
蔣濟微微點頭，眼中已是敵意儘消，微微歎息一聲，眼神中隻剩擔憂，對於天下的亂局，更加沒有信心，僅憑青龍之主一人之力，可否撥亂反正，還是未知之數。暗下決心，即使回到獻帝身邊，也要從百姓福祉出發，重新審視這個世界，尋找那真理遵循的方向。
陳龍此刻，早已運起絕世輕功，悄悄溜出城外，猶豫著是否再度逆水而上，還是回歸軍營，與雲騄等團聚。今日得與蔣濟一席交心，似乎在獻帝身邊埋下了和平解決皇權的種子，又能破壞獻帝聯結群雄，欲致自己於死地的陰謀，更有龐德這個猛虎一樣的良將能理解自己的內心，已是大有收獲。
他日重逢，焉知龐德不能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