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蘊側目看了他一眼,最終還是沒有說違心的話去騙他,也沒有說話。
——其實,她的心情依舊是平靜無瀾。
大概是因為在侯府那四年,沒有任何讓她懷念過的事物,所以她才會這麼平靜。
又或許她對他的感情,還是停留在感激這一點上麵,所以並沒有什麼高興與不高興的。
顧時行與她相視一眼,那雙黑眸似乎什麼都看穿了,他甚是平靜的道“我約莫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必太過在意。”
她受過的委屈和傷害太多,不管是年幼的時候,還是嫁為人婦之後。哪怕這輩子避開了後來發生的一些事情,可所有的傷害都是真真切切經曆過,無法磨滅的,所以她也很難能對任何人敞開心扉。
顧時行明白,所以暫且不強求。
蘇蘊聞言,收回了目光,心裡多了幾分舒心,臉上也多了幾分淺淺的笑意。
忠毅侯府與蘇府結親,不消半日就傳遍了金都城。
茶館酒樓都擠滿了人,都在說這一件事。
有人說是那蘇府的算計。
有人說是那蘇家姑娘的算計。
可不知從何處傳出了小道消息,說是忠毅侯府顧世子先對這蘇家姑娘生出情意的,而蘇家六姑娘起初是不肯嫁的,還是顧世子堅韌不懈才感動了蘇家姑娘。
眾說紛紜,大家夥都覺得後者的小道消息最為可靠。
若是蘇家或蘇家姑娘算計的,那忠毅侯府的世子怎可能一氣之下到那春風樓,對那定淮王世子大打出手?
若是前者,估摸著還會借此擺脫蘇府呢,又怎可能那麼的給麵子,大張旗鼓上門提親?
說到這,又有人說起了那蘇家六姑娘的樣貌,能讓兩個世子為其大打出手的,定然是國色天香,仙子姿容。
“聽說那日顧世子直接在大殿之上承認自己心悅蘇家六姑娘,還道非卿不娶,言之真切,可謂用情至深。”
“我看不然吧,堂堂侯府世子,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怎可能對一個庶女用真情?”
有人辯解道“情之一字,年齡尚且不是問題,身份高低又怎就成了問題?況且那蘇家姑娘是官家女兒,便是庶女,也是你們這些凡夫俗子配不上的。更彆說蘇六姑娘早已經記名到蘇府主母的名下了,如今也是蘇府的嫡女,你亂編排,也不怕侯府尋你去喝一壺。”
樓下議論紛紛的聲音傳入了樓上雅間中。
樓上雅間,是榜上有名的幾個進士,相約一同在此處飲酒。
其中也有洛明宴。
樓下的議論落入了他的耳中,不自覺地捏緊了手中的酒杯,隨而一舉杯中的酒,一飲而儘。
是呀,那樣美好的姑娘,又豈是他這樣的凡夫俗子能配得上的?
他身份低下,即便日後再怎麼往上爬,都比不得那忠毅侯府的世子。
他原本還以為能有機會,可如今夢該醒了,就當沒有過任何的機會。
酒杯中斟滿了酒水,再次舉杯一飲而儘。
酒樓之下,依舊熙熙攘攘,可那說了小道消息的人,沒有再久留,而是從人群中擠了出來,出了酒樓。
出到了大街上,然後與另外一個剛從對麵賭館出來的男人並肩走到了一塊。
那人問“怎麼樣?”
從酒館出來的人道“自然是按照墨台說的去說了,不過我倒是不能理解,世子為什麼要我們十幾個兄弟分彆去茶樓酒館,賭場說這些話?”
那人嘖了一聲,小聲道“這你就不懂了吧,咱們世子在意蘇六姑娘,不想蘇六姑娘被人編排。”
那人一愣“咱們世子不是比和尚還清心寡欲麼?怎就陷進去了?竟知道做這些事情來討姑娘的歡心了?”
酒館出來的人再度小聲道“我先前看到墨台買了許多的話本,好像都是那等風花雪月,才子佳人的肉麻話本,而這些話本全部搬到了世子的書房中。看了這麼多的話本,就是木頭都開竅了,更彆說是咱們那一點即通,素來睿智的世子。”
那人驚得微張嘴巴,隨即想起了年前下第一場初雪的那一晚,在普安寺山腳下那宅子時,他似乎知道了世子帶回來的那個戴著帷帽的姑娘是誰了。
他從未見過清心少欲的世子這麼的體貼過誰,可那晚,世子不僅在風雪之中來回接人,還為其撐傘,虛扶其上馬車。
原來,世子早與蘇家姑娘有所往來了。
但今日一事,便是說明世子非常在意蘇六姑娘的名聲的,所以他們這些做暗衛的,也是知道什麼是能說的,什麼是不該說的。
蘇語嫣聽說了忠毅侯府到蘇府提親,提親的對象是她素來看不起的蘇蘊。
不出所料,她鬨了。
她知道自己是特意被支開的,所以比老太太先回到府。
許是知道正門有人會有人盯著自己,所以直接從後門進的府,連自己的院子都沒有回去,就風風火火地往蘇蘊的小院而去了。
蘇蘊正看著侯府送來的禮,院子外邊就傳來了兩個小婢女驚慌阻攔的聲音。
“四姑娘,你、你不能進去。”
“滾開!”
蘇語嫣憤怒的聲音傳入了屋中,初意變了臉色,忙上前,想要把門關上。
可終究還是蘇語嫣的下人快了一步頂住了門扉,另外一個婢女直接把初意給緊緊攔住了。
蘇語嫣頂著一張扭曲的臉,快步地走進了屋中,朝著蘇蘊就衝上去,人未到跟前就驀地抬起了手。
就在手落下的瞬間,被蘇蘊抓住了手腕,另外一隻手又繼而抬起,卻又是被抓住。
她憤怒地邊掙紮,邊怒罵“蘇蘊!你鬆開了!你這個卑鄙無恥臭丫頭,竟搶了我的親事!”
蘇蘊臉色平靜,用力甩開了蘇語嫣的雙手,在對方踉蹌後退了幾步,她快速拿起了剪刀,對準了還要準備撲過來的人。
“站住。”蘇蘊目光淩厲,麵色卻很是平靜一喝。
看到那鋒利的剪刀,怒極的蘇語嫣恢複了些許理智,到底還是怕傷到自己,她不敢上前,但怒意依舊未減。
她無理取鬨的罵“你竟然勾了時行哥哥,讓他拒絕了我!害我隻能嫁給一個無名小卒,就是你搶了我的婚事!”
蘇蘊麵無表情看著她,聽她把話一一說完後,才冷聲道“話說完了?那就輪到我問四姐姐了,四姐姐定親的人家姓齊,我何時搶了四姐姐的親事?若四姐姐說的是忠毅侯府,那我問四姐姐,侯府又何時說過,或者表現出來過要四姐姐做侯府嫡媳?”
在氣頭上的蘇語嫣哪裡聽得進去這樣的話,想上前抓花那張上了妝,讓人驚豔的臉。可蘇蘊卻是拿著剪刀緊緊抵著,她真怕蘇蘊會被逼急了刺傷自己,也就不敢上前。
“我不管,你就是搶了我的婚事,就是你先勾搭了時行哥哥,還害了我沒有機會嫁入侯府!”
蘇蘊倒是沒被她的話給激怒,反倒戲謔一笑,道“那好,我現在去母親的麵前,就說我們倆的婚事換過來,如何?”
蘇語嫣愣了一下,想都不想就斬釘截鐵地應了一聲“好!”
蘇蘊嘴角一抽,看傻子一樣看著她“四姐姐倒是說好,可四姐姐覺得侯府會同意?”
蘇語嫣怒道“你耍我!?”。
蘇蘊斂去了笑意,神色冷沉“我今日才定親,四姐姐就來鬨事說我搶了姊妹的婚事,這事一傳出去,四姐姐名聲儘毀,齊家退親,將不會再有人會看得起四姐姐。四姐姐若是打了我,打了忠毅侯府的未來世子娘子,便是打了侯府的臉,屆時便是蘇府也容不下四姐姐。”
蘇語嫣聽到這話,氣得扭曲的臉色微愣。
蘇蘊繼續道“四姐姐口口聲聲說我搶你的婚事,可即便顧世子定親的人不是我,也不會是四姐姐這樣蠻橫無腦的人。”
“你!”蘇語嫣怒瞪了一雙眼,腳步動了動。
蘇蘊揚了揚手中的剪刀,微眯眼眸道“四姐姐若是覺得侯府看得上自己,那麼四姐姐現在應該是去侯府質問,而不是像個瘋子一樣衝進來要打我。”冷笑了一聲,又道“四姐姐明明知道是自己入不侯府的眼,卻無理取鬨,是覺得我受了四姐姐的欺負也忍著嗎?”
說到這的時候,蘇蘊表情柔和了下來,嘴角微勾,聲音也變得溫柔了起來“我不會忍著,我會如數還給四姐姐。
“四姐姐打我一巴掌,我還一巴掌。自然,四姐姐打了之後,不僅僅是挨我還的這一巴掌,與之而來的還有名聲全損,且父親不會因四姐姐是嫡女而縱容。衡量過失之後,四姐姐將還會被家族放棄,那殘破的姑子廟宇則是四姐姐下半生的歸宿。”
蘇語嫣緊緊握拳,咬著唇瓣。
她是聽到蘇蘊與顧時行定親了,憋著一口氣逼著車夫快馬加鞭趕回來的,這一口氣直接憋到了這裡,如今卻是被蘇蘊的話瞬間戳破了。
她逐漸紅了眼眶,眼淚往外冒,形象全無地蹲了下來,抱著膝蓋嚎啕大哭了起來,邊哭邊嚎“明明我才是親嫡女,可憑什麼我要嫁一個無名小卒?而你一個記名嫡女卻能嫁進侯府,嫁給侯府世子?!就憑你比我長得漂亮,比我沉得住氣嗎?!”
她哭著又狠狠地瞪了一眼蘇蘊。
蘇蘊……
罵人就罵人,怎就誇起她來了?弄得好似她才是惡人一樣。
想了想,到底是主母的親生女兒,不至於鬨得有了深仇大恨,從而讓主母心裡有隔閡,所以蘇蘊還是禮尚往來“四姐姐也是很漂亮的。”
蘇語嫣哭臉有一瞬的錯愕,但下一瞬又惡狠狠地瞪她一眼,大聲回“我自然漂亮,還要你說!”
吼完之後繼續埋頭大哭,哭得好不可憐。
蘇蘊看了眼手中的剪刀,想了想,還是放回到了桌麵上,就站在一旁看著她哭,等她哭完。
許是柳大娘子聽到女兒一回來就去了六丫頭的小院,生怕她胡鬨,立馬就帶著人去了六丫頭小院。
外邊,蘇蘊的兩個小婢女正與三個丫頭撕扯著,忽然一聲怒喝傳來“主母在這,吵吵鬨鬨成何體統,還不停下!”
是柳大娘子身邊那祝媽媽的聲音。
聲音傳進了屋中,蘇語嫣的哭聲頓時一止,臉色也跟著一僵——慌了也怕了。
驚惶無措的下一瞬,飛快地起身,第一時間竟然是去把門關上了,整個人抵在了門後邊。
蘇蘊……
正在撕扯的初意和婢女?
兩個婢女都是茫然至極。
蘇蘊無奈歎了一息。
就蘇語嫣這股傻勁,她忽然就提不起與她計較的衝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