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州府衙坐北朝南,青磚黛瓦,簷角飛翹,懸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上書“高州府”三個大字,筆力雄渾,乃是大蜀王朝名士親題。
門前一對石獅怒目圓睜,爪下按著繡球,威嚴肅穆。
衙前廣場上,青石板鋪就的地麵泛著歲月積累的苔痕和斑駁。
繞過影壁,穿過儀門,便是大堂。幾個差役手持水火棍,分列兩側,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陸續聚集的百姓。
一名書吏坐在東側案前,似在執筆登記訴狀,筆尖沙沙作響,墨香四散。
大堂正中,高懸“明鏡高懸”四字匾額,下方是一張寬大的公案,案上擺著驚堂木、朱筆、印信。案後是一把紫檀木太師椅,椅背雕著獬豸紋樣,象征公正嚴明。
而堂上端坐的知府大人——頭戴烏紗,身著緋色官袍,目光閃爍不定,看著堂下的幾個吐蕃人!
自己在這知府任上已經兩年了,可以說兢兢業業,也可以說戰戰兢兢,無時無刻不小心翼翼!
這裡和內陸地區完全不一樣!
窮鄉僻壤出刁民!這裡如今並不窮,但民卻刁!因為這裡混居著不少異族!
他們對朝廷的政令吃得很透,知道朝廷對當地的異族者會“高看一眼”,所以個彆吐蕃人、羌人會不擇手段鑽律法的空子!占朝廷的便宜,占當地百姓的便宜!
漢人與吐蕃人、羌人有著刻在骨子裡的先天矛盾,雖然在朝廷的高壓之下,大規模衝突不會發生,但小打小鬨經常有。為了避免矛盾擴大化,官府通常采取息事寧人的態度,多數是漢人吃了啞巴虧,然後官府事後再通過減免稅賦等手段給予漢人補償,平息漢人的怒火。
如今大宋鐵蹄已經踏遍整個蜀國,高州如今也有了宋兵駐紮,他這個知府雖然保留原職,但是那大宋軍官看他的眼神卻毫無暖意,所以知府劉之衡明白,自己這個位置早晚是要換的,對方隻不過是沒有合適的人選。
自己沒有退路!
一朝天子一朝臣!按照正常的事態發展脈絡,整個大蜀的官僚體係,除了個彆官員位置特殊短期內不適合換掉,其餘的官員應該統統換掉!
這與你原先乾得是好是壞根本無關!
新君上位,就要給自己人謀福利!封官晉爵,這是基本操作!宰相、大將軍換成了自己人,而宰相和大將軍也有自己人要提拔!這就如同一張巨網,提綱挈領、綱舉目張!牽一發而動全身!
自己這個位子,不知有多少在盯著!
聽說有幾個地方官沒被換掉,是因為他們走了大將軍王全斌的門路!
可自己根本不知道大將軍的門朝哪邊開!自己的靠山據說成都失守的時候逃跑了!而那些留下投降的那些重臣反倒保下了不少自己人!
自己如今若是表現不行,正好給宋軍留下了不勝任的口實!
所以自己隻能一條路走到黑!
堂下申冤的人當中居然有聖雪山酒樓主人朗傑,還有一個披著貂裘披風、貴氣逼人的年輕人,以及兩個年邁的紅衣喇嘛!
另有幾個似是隨從的吐蕃人抬著幾具屍體,守在一邊!
劉知府道:“朗傑,我會派人嚴查凶手的,你們先回去等消息吧!”
朗傑道:“劉大人,你這個態度似乎有些敷衍啊!”
劉之衡道:“你也報案了,我也受理了,剩下的就是進入破案流程了,我說讓你們回去等消息,是不想浪費你們的時間,怎麼成了我敷衍了?”
“劉大人,凶手如今就在這城裡,我要親眼看到你們派人去緝拿嫌犯!”
“你——在教我做事?”劉之衡感覺到了一絲危險!這個朗傑平日裡對自己可不是這個態度!他這是想搞事情?
自從見到兩紅衣喇嘛跟在朗傑身後,劉之衡便預感到整件事有些棘手!對比朗傑平日的謙恭,今天的朗傑臉上明顯有了濃重的戾氣,以及凜冽的殺意!這是不裝了?
能在這裡開這麼大一個酒樓,劉之衡怎會不懷疑朗傑?
但曆任主官都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執政,這讓他也不敢貿然改變作風,刺探對方的底細,萬一露餡可就捅了簍子!
本以為自己當個縮頭烏龜,熬上兩年,也就能調到彆處,沒想到這個朗傑竟然今天跳了出來!
他身邊那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雖是漢人打扮,卻分明長著吐蕃人的麵相,而且氣度不凡,朗傑明顯對他恭敬有加,想必是朗傑身後的大人物!
今天這個案子,看來不好收場!
朗傑見劉知府目光閃爍,肯定心裡不知打了多少主意,沉聲道:“在下豈敢教大人做事,隻是我同胞死得太冤,這所有的親屬都聞見而至,大人若是不能儘快破案,他們悲痛至極,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
劉之衡有些不悅:“朗傑,你在威脅我?”
朗傑冷冷地道:“不敢!”嘴上說不敢,可臉上的表情卻分明在說:就威脅你了,怎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