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天明顯亮得晚，這個時候東海早就日上三竿了，而這邊依然黑燈瞎火。
吐蕃人忙活了一晚沒怎麼睡好，主要是追趕走失的犛牛。雖然哈桑說這些犛牛都是老牛，過一會就會自己回來。可這一會到底是多久？年輕的吐蕃人心裡都沒底，所以他們還是到處尋覓。
找不到自己負責的犛牛，等待他們的肯定是殘酷的鞭刑！哈桑笑的有多慈祥，動手時就有多凶狠！所以沒人會信他的鬼話，傻傻地在原地等待！
事實證明，那些老牛跑累了就在遠處睡著了，沒有一個往回走的！
好不容易將近百頭犛牛重新找回來，有幾個倒黴蛋被哈桑又臨時抓了壯丁，讓他們把狼皮扒下來。
忙忙活活，六張狼皮終於扒下來了。
由於淡水緊張，所以大夥隻能先用沙土把狼皮上的血漬擦個七七八八，然後置於犛牛背上晾曬，等遇到河流之後再好好洗涮！
鳳九霄與哈桑抱拳，“老伯，就此彆過。”
哈桑道：“山水有相逢，有緣再聚！”
鳳九霄道：“如今高州戒嚴，你們最好小心些！”
哈桑瞳孔收縮，“戒嚴了？公子可知為何？”
“正在抓叛黨和奸細！”
“叛黨？奸細？”
“大宋剛剛平定高州，就有人裡應外合想攻占高州！”
“什麼人？是大蜀殘兵？”
“不是！”
哈桑目光變得深邃，“那會是什麼人？”
鳳九霄的目光也變得深邃，意味深長地道：“據說是吐蕃人，當然，也可能是羌人，但不管是誰，擾了百姓的安寧終究不對，你說是嗎，老伯？”
哈桑乾笑道：“是的。像我們這些商人最希望天下太平了。隻有天下太平，我們才能有錢賺！一旦發生戰亂，到處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我們彆說賺錢，連保住性命都是奢望！”
鳳九霄道：“老伯真是看得通透！隻有太平盛世，你才能家財萬貫！那些總想著王圖霸業的人，不把百姓放在心上的人，早晚會受到上蒼的懲罰！度母絕對不會饒了這樣的人！”
哈桑麵不改色，但他身後的多巴的眉毛都快豎起來了！
這小子好大的口氣！聽著好像在警告大夥不要輕舉妄動！
哈桑眯著眼睛，眼角的皺紋越發明顯，那不僅是歲月的痕跡，更是多年智慧的沉澱。他盯著鳳九霄的雙眼，“老朽想請教一個問題！”
鳳九霄道：“老伯客氣了，有何賜教儘管說！”
哈桑道：“高州本就是大蜀之地，宋廷攻打高州這事你怎麼看？”
鳳九霄笑道：“老伯想聽什麼？”
哈桑道：“剛才聽你的意思，如果吐蕃攻打高州，就是不管黎民死活的惡行，那宋軍攻打高州你為什麼沒有意見？就因為你是宋人？”
鳳九霄笑了笑，心道：他果然會有此一問！
“老伯，嚴格說來，我是楚人，也可以說是遼人！”
哈桑一怔，“什麼意思？”
鳳九霄道：“因為我出生在渤海神龍島，按地域劃分，那裡歸大遼國統轄！後來我在衡陽呆了幾年，不出意外那將是我終老的地方，那裡原來是楚國！所以我應該算楚國人，隻不過楚國被大周吞並了，我隻能算周人，如今又並入大宋版圖，所以我又成了宋人。而宋軍的原始班底是洛陽人，曆經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五代，隻不過現在才和我一樣成了宋人。你若單純覺得一個衡陽人會無緣無故地偏袒洛陽人，那你就太自以為是了！而且膚淺！”
哈桑沒有生氣，身後的多巴卻忍不住了，大怒道：“小子！你很囂張啊！怎麼說話呢？”
鳳九霄還沒開口，龐十五已經罵上了：“你他媽的算老幾啊？敢跟我大哥這麼說話？”
哈桑立刻用眼神製止了多巴的魯莽行為！多巴見他眼神淩厲之極，分明動了真怒，頓時強行壓下怒火，閉上嘴巴不再說話！
哈桑雖然看不透鳳九霄的深淺，但從這些人的言行舉止就能判斷出這些人絕非易與之輩！尤其那黑衣少年竟敢腰懸雙劍！
敢如此招搖的，要麼就是一介莽夫！要麼就是絕世高手！
如若是莽夫，何以能一路從中原囂張到這西北？
而且黑衣少年腰間兩柄長劍絕非凡品！
尤其左腰那一柄更是隱隱透出一股血煞之氣，讓人心緒不寧！更詭異的是，離得近時，自己全身血脈和真氣竟然會出現遲滯紊亂現象，簡直匪夷所思！
劍未出鞘已是如此恐怖，劍若出鞘，又會是怎樣一般恐怖情形？
哈桑人老成精，對自己的眼光絕對自信！此時若與白衣少年爭執，引起雙方大動乾戈，絕對是不明智的選擇！所以他必須及時按住多巴的怒火！
見多巴安靜了下來，龐十五自然也不好再得理不饒人，也跟著安靜了下來！
哈桑立即肅然道：“剛才的話題還請公子繼續指教一二！”
鳳九霄道：“指教不敢當！愚見倒是不少！之所以我對宋軍和吐蕃大軍攻打高州有著不同的態度，是因為兩大王朝的最高統治者的終極目標不一樣！宋帝攻打高州，是為了吞並整個大蜀，是為了天下一統，再無紛爭！”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哈桑道：“我吐蕃王朝也可以一統天下，結束紛爭，你為何不看好？”
鳳九霄笑道：“同樣是一統天下，結束紛爭，宋軍打的是正義之戰！”
哈桑搖頭道：“你這就有些詭辯了！我吐蕃王朝統一中原，結束天下大亂，為什麼就不是正義之舉了？”
鳳九霄道：“那我問你一個問題，如果吐蕃打下中原，你猜吐蕃人會怎麼對待漢人？”
這個問題有些棘手！
哈桑沒有立即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他身後的多巴卻冷冷地道：“這還有什麼可問的！當然是讓你們跪下稱臣，當牛做馬！”
鳳九霄笑道：“男的當奴，女的當婢，是吧？哈桑老伯，你看這就是我說的不同！你們吐蕃人沒有受過中原文明的教化，不懂聖人之道，隻懂叢林法則，所以你們的出兵，隻會帶來苦難災禍！吐蕃若是入侵中原，無非是一段五胡亂華的曆史重演！哈桑老伯，你可知道五胡亂華的那段血腥曆史嗎？”
哈桑的目光變得越發深邃，悠悠地道：“當然知道……我可是一輩子都在和中原人打交道！我從小就喜歡讀中原的曆史典籍！所謂五胡亂華，指的是西晉時期八王之亂以後，匈奴、羯、鮮卑、羌、氐五大胡族趁機湧入中原，足足統治了中原一百三十五年！概括起來這段曆史就是八個字——北地蒼涼，人皆相食！”
鳳九霄道：“老伯厲害！說的沒錯！那人肯定知道，匈奴王劉聰攻破洛陽後，王公貴族男女三萬人被匈奴兵以驅羊的方式屠戳殆儘！你肯定更知道，宮女被充作‘兩腳羊’，夜間用來奸淫，白天用來烹食！”
辣椒臉色煞白！實在不敢想像那些女孩子處在那般地獄式的場景是如何的崩潰！
鳳九霄的聲音也有了些寒意：“匈奴大軍攻陷長安以後，城內的饑民易子而食！史書記載：人相食啖，白骨蔽野！哈桑老伯，你說吐蕃大軍攻進城後會怎麼樣對待老百姓？”
哈桑不動聲色：“那宋軍進城，難道就沒有燒殺擄掠？”
鳳九霄道：“要說一個乾壞事的士兵都沒有那也不現實！但是，宋軍和那些沒有人性、沒有開化的胡人相比，絕對是王者之師、仁義之師，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上！因為宋軍有約法三章！”
哈桑目光閃動：“約法三章？難道大宋的皇帝也想學漢高祖劉邦？”
鳳九霄道：“這有什麼？以銅為鑒，可正衣冠；以史為鑒，可知興替。既有先例，為何不鑒？宋太祖派曹彬率兵攻打南唐時的約法三章，一是不殺降臣，二是不掠民財，這一條很嚴厲，原話是——宋兵入城敢取一物者斬！取一物就斬，哪怕是一根繡花針，也照斬不誤，你們行嗎？第三條就是保留舊製，南唐的官員可以留任或入宋為官，江南的稅製也可以繼續沿用！”
哈桑目光閃動，“保留官職，可得士心，不改稅製，可贏商心！朝野兩大勢力全部拿下，確實厲害！”
鳳九霄道：“再說攻打大蜀的約法三章，第一條是保全孟氏，第二條是不擾百姓，第三條是留用蜀官！無論皇族、官員還是黎民，各個階層的利益悉數顧及，怎能不得人心？”
哈桑道：“我吐蕃也可以約法三章！”
鳳九霄搖頭，笑了笑，“可惜你說了不算！你身後這位王子殿下說了也不算！說的算的，是你們的讚普，可惜他絕對不會約法三章！他隻會縱兵劫掠，隻會奴役中原百姓！”
哈桑和多巴同時一驚！驚得不是彆的，而是多巴的身份怎麼會泄露！
哈桑心裡在想：這小子是怎麼看穿多巴身份的？除了自己以外，所有負責押運的農奴都不知道多巴的真正身份，到底是誰泄露給白衣少年的？
而多巴則在偷偷地注視哈桑，心裡在想：莫非昨天哈桑無意間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可他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啊？
哈桑乾咳一聲，“你怎麼就知道我們讚普做不到約法三章呢？”
鳳九霄道：“嗬嗬，雖然我沒去過吐蕃，但是我知道，吐蕃的百姓活得很苦！可以說，生不如死！”
哈桑臉色有些難看，但沒有吭聲！
鳳九霄繼續道：“在唐朝時期，那時你們的讚普會將土地賜給貴族和寺院，形成了一種莊園經濟，原本的自由民沒了土地便逐漸淪為農奴，農奴的藏語叫法好像叫差巴，不知道對不對。農奴們需要為領主服役納租，那時農奴的子女還有機會做回平民；但是，到了現在，農奴的身份居然被牢牢捆死，代代相傳，農奴生下的子女居然仍是農奴！哈桑老伯，我想知道，一個不懂得愛民如子的讚普，一個把自己的百姓當成會說話的工具的讚普，會怎麼對待中原的百姓？而且，我聽說，你們的寺廟裡的鼓都是用少女的人皮製作，一些法器更是用的小孩子的頭骨，對老百姓乾著殘忍暴虐的事，卻還心安理得地接受百姓的膜拜，你覺得，你們憑什麼一統天下？”
哈桑道：“我們……可以入鄉隨俗……漢人地區就采用漢人的律法和習俗去治理，就像大遼國不也是這樣嗎？北人治北，南人治南！”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鳳九霄笑道：“吐蕃和大遼不一樣！”
哈桑道：“怎麼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