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行夜宿,車轔馬嘶,鳳九霄等人終於來到了青唐城。
城門口有幾名吐蕃士兵在把守。
白蓮尊者立刻下車想去城門與守門士卒交涉,他手裡已經亮出了大乘彌勒教的佛牌!
不料龐十五已經搶先一步在車上便亮出了積石軍城騎兵東本的兵符,對著守城卒晃了晃手中兵符,正色道:“認識嗎?”
那守門士兵立刻眼睛發直!
這不是騎兵東本的兵符嗎?看上麵的符文,應該是積石軍城的東本的兵符。
“認識!”不過他看到對方是個中原人麵孔,不禁又起了疑心!
“你們怎麼會有積石軍城東本的兵符?”
龐十五皺眉道:“你在質疑我?”聲音冰冷徹骨!
那士兵見黑衣少年的手已悄然放在了劍柄之上,目光深邃而冰冷,瞳孔裡邊竟似有猛虎在遊蕩,不知為何會有此錯覺!
驀然少年瞳孔裡的猛虎竟然瞪了自己一眼,刹那間雙目凶光大盛、殺意十足!士兵頓時嚇了一大跳,心臟仿佛要跳出胸腔,死亡無限逼近!他立刻變色道:“裡邊請!”
龐十五立刻揚鞭策馬,大喊一聲:“駕!”一馬當先,大搖大擺驅車進城。
後邊的車隊緊隨其後,魚貫而入!
吐蕃士兵看著遠去的車隊,不禁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他旁邊的士兵皺眉道:“你好像很害怕那黑衣少年,他不就是拿著東本兵符嗎,有那麼可怕嗎?”
“當然有了!你們隻看到黑衣少年手上的兵符,卻沒看到那白衣僧人手上拿的可是大乘彌勒教的佛牌!見佛牌如見聖尊親臨!”
“那也不對啊,我感覺你怕的不是那白衣僧人啊,而是那黑衣少年啊!”
“那你肯定看錯了。”
“哦?”眾士兵對視一眼,不再說話。既然人家不願說自然有難言之隱!都是手足兄弟,何必刨根問底?
青唐城踞湟水之脊,乃吐蕃唃廝囉王朝的佛光與血刃交織之都。
後周人李遠所著《青唐錄》歎其為:“城枕赤嶺,萬瓦浮金”!
而在吐蕃武士的心目中,青唐城卻是另一番景象——“苯佛雙頭鷹,唃氏黃金牢”。
“苯佛雙頭鷹,唃氏黃金牢”其實是吐蕃人對青唐城唃廝囉王都)統治本質的血淚隱喻,暗藏神權與王權的殘忍媾和。
苯佛雙頭鷹,指的就是神權分裂統治。
苯教鷹首通過血祭控製軍隊;
佛教鷹首通過佛法馴化民眾。
苯教鷹首在左,爪握人皮鼓槌,眼嵌血玉,象征大巫師赤祖德讚。
其控軍手段:一是戰場血祭抽腸卜勝);二是煉惡鬼卒脊椎嵌鐵);
佛教鷹首在右,喙銜轉經筒,頂飾金佛,象征國師聖尊洛桑益西。洛桑益西是聖尊的吐蕃名字。至於他的漢名,已經沒人記起了。
馭民手段:一是宣揚“轉生贖罪”奴役合理化);二是佛寺充當人質牢獄貴族子為僧)。
唃氏黃金牢,指的則是王權致命囚籠。
黃金是表象,不過是牢獄的外飾而已。
據說鑄金瓦王宮時所耗費的三千兩黃金,都是從其他部落劫掠而來!
吐蕃貴族之間盛行金粉糌粑宴,通過吞金炫耀財力。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吞金其實是一種慢性自殺行為。這也導致越有錢的貴族死得越早!
金汁澆城匾,“青唐”二字夜放幽光。其實就是磷粉混雜了金箔。
所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青唐城金光閃閃的外表下,本質就是一個大牢獄!人人身上有枷鎖!
比如“血稅枷”,三丁抽一煉鬼卒!
比如“經鏈枷”,欠債者舌釘佛經抵息!
比如“冰墳枷”,貴族需獻凍屍保爵位!
不論你是平民還是貴族,人人身上有枷鎖!唃氏黃金牢,豈是徒有虛名?
青唐城擁有三重城廓。
外城,是漢匠所築,土垣綿延四周二十裡,商肆密如蛛網。茶馬市,宋商以蜀錦換帶血吐蕃刀;人市,黨項戰俘戴牛角枷,額烙“唃”字……
中城,由吐蕃碉堡群構成,石樓勾連如蜂巢,犛牛戰旗獵獵作響!城內有血盟碑林,刻有三千附庸部落咒誓,違者滅族;設有鷹籠獄,專門關押叛臣喂食餓雕,每日至少斃命十囚!還有冰窖墳專門儲存貴族屍體等待春葬!
最核心的內城自然是王城,也就是唃廝囉的金瓦王城。
台高九丈覆金瓦,經幡漫卷遮雲濤!
白蓮道:“青唐的讚普應該知道咱們進城了。”
鳳九霄道:“知道就知道吧,咱們這麼大的陣仗,想低調也做不到。”
“是啊!能來青唐城的漢人本就不多,尤其是一下子來了這麼多氣度不凡的中原武林高手,青唐讚普自然不會不防!”
“是啊!江湖傳說中原武林高手能於千軍萬馬之中取敵人上將首級,這的確讓人感到恐懼!”
白蓮道:“尤其是青唐吐蕃的三王子和四王子已經死於非命的消息應該傳到青唐王城了!讚普十有八九會知道三王子殿下死在一個黑衣少年的劍下,而這個黑衣少年就是龐公子!所以……我們這次進城要做好與青唐吐蕃血戰到底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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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九霄道:“那又怎樣?血戰到底就血戰到底!”
一行人數輛馬車浩浩蕩蕩行駛在青唐城的主乾街道上!
如此陣仗在青唐城也是極其罕見,無數吐蕃街頭民眾紛紛側目。不少街頭店鋪的主人也紛紛停下了手裡的活計,看著這猶如長龍般的車隊!
不少人心裡震撼。通常有錢人家擁有一輛馬車已經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了,這車隊竟然足有七八輛馬車,明顯是一個夥人,簡直太過招搖了!
即使是讚普出行也頂多才三輛馬車而已!雖然護衛騎兵可能達到數十騎甚至上百騎,但是馬車終究不會超過三輛!
畢竟讚普喜歡與王後乘坐一輛馬車,即使帶著母後或其他嬪妃出行也不會超過兩輛馬車同行!畢竟每晚伺寢隻需一人,出行帶太多人沒有必要。另外,讚普的馬車其實也隻有兩輛,一用一備。當然,他的馬車鑲滿了寶石和黃金,奢華自然不在話下。
車輪軋在青石磚上發出骨碌的聲響,與周邊油炸犛牛肉的刺啦聲、包子鋪的菜刀剁菜板上的奪奪聲、吐蕃老者手持的轉輪的嗡嗡聲混雜在一起,整個場景充滿了市井氣息。
所有的吐蕃民眾都沉浸在和往常一樣的寧靜裡,重複著昨日的平淡和勞碌。
車隊緩緩前行,長街之上風平浪靜。
但此時青唐王城的金瓦王城內,蘸滿犛牛脂的火把,在鑲骨銅座上劈啪作響。
火光搖曳,讚普唃廝囉攥著密報的手背暴起青筋,指節捏得黃金扳指已經深陷皮肉!
“龐十五……原來這廝叫龐十五!”他喉間滾出野獸般的低吼,鎏金酒樽砸向跪地的斥候,“該死的漢人,殺了吾兒嘉措,竟還敢踏進本王的青唐城!”
苯教大巫師赤祖德讚拾起密報,人皮經卷在掌心滲出油光,上麵寫著數行小字:“凶手攜凝霜、飄香二劍入城,隨行者有西域金發男子、中原漢家青裘女子等人,皆是中原武林頂尖高手。”
“頂尖高手?”讚普一腳踹翻青銅火盆,炭火引燃虎皮地毯,“調集如本貢布的萬人騎!今夜就把他們碾成肉泥!”
“王上不可!”站在旁邊的東本多吉急跪進言,“漢人如今已然進城,城內巷道人員密集,大軍衝鋒恐傷及...”
赤祖德讚突然割開手腕,鮮血滴入頭骨碗中泛起了陣陣紫煙,“讚普,我已經用血影顯蹤術鎖定了對方所處方位。請讚普賜三十‘血辮刑僧’,三百‘冰澗弓手’,再調積石軍城‘飼鬼師’和他的三千惡鬼卒助陣。”
帳中一片死寂。
冰澗弓手需斷指煉箭,血辮刑僧以人發浸屍油為武器,飼鬼師更需活剖百人煉屍——這已是掏空王城秘藏的力量。
“漢人劍快,”讚普盯著碗中血霧顯現的客棧輪廓,“再加三倍!”
“王上明鑒。”赤祖德讚的骨笛抵住唇邊,“飼鬼師控屍開道,血辮僧鎖劍,冰箭封退路。待他們力竭...”他袖中滑出鑲嬰兒顱骨的銅鼓,“本波親自奏《碎魂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