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論是根據曆史記錄,還是根據五月份最開始的幾場大規模集會的教訓,我發現這些集會的最好結果也是引發一場城市騷亂。哪怕這些人裡麵有十分之九都是和平示威者,但餘下那十分之一造成的破壞就已經是警察部門無法忍受的了。
每次發生類似的集會,輕則打砸店鋪、搶劫偷盜,重則襲擊官邸、焚燒教堂、攻擊監獄。我之所以會建議內務大臣提出《特彆警察法案》,便是由於布裡斯托爾發生的一場為期三天的暴動。在那天當中,整個布裡斯托爾接近三分之一的房屋與政府機構都遭到了打砸或者焚燒。”
加裡波第聞言不以為然道:“但這些不都是革命發生時必須經曆的嗎?”
“朱塞佩,如果你是這麼想的話,那軍隊鎮暴同樣是革命必須經曆的。”
亞瑟開口道:“自從布裡斯托爾的暴動發生後,英國陸軍就在倫敦周邊地區部署了超過一萬人。不列顛最終沒有大規模出動軍隊,不是因為我們的政府比法蘭西政府懷柔,而是因為局麵在軍隊大規模出動前就已經控製住了。你可以做那十分之一的暴力示威者,但是作為警察,我還要考慮剩下的十分之九。”
加裡波第聽到這話,不由得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大仲馬:“亞曆山大,看來事情讓我猜中了。不列顛的狀況看來和我們在意大利見到的差不了多少,甚至意大利還要更糟糕,我們連十分之一的比例都占不到。”
作為去年倫敦暴亂的親曆者,雖然大仲馬很不想承認,但是在亞瑟如此坦誠的態度下,他還是鮮有的替老朋友說了句話。
“朱塞佩,其中還是有點區彆的,英國最少真的通過了《議會改革法案》。雖然作為一個法國人,我天生就討厭威靈頓,但是我還是得說,他在去年六月改革最後關頭的讓步至關重要。在軍事上,他是拿破侖的對手。但是在政治上,他簡直就是反向羅伯斯庇爾。雖然英國政府同樣乾了不少混蛋事,但是每次在關鍵節點上卻總能有人及時調頭。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英國人有著其他國家不具備的好運道。”
大仲馬一想起去年倫敦的情況,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雖然他參加過法國的七月革命,但是不列顛的情況卻與法蘭西的情況完全不同。法國的革命大多集中在巴黎爆發,而不列顛的混亂卻是整體的,一連長達半年多的壓抑氣氛再配合上倫敦的陰沉天氣,想想就令人窒息。
而且在大仲馬看來,英國人的運氣不僅僅體現在政治人物懂得及時讓步,甚至連上帝也眷顧了他們。
英國城市中的暴動是由議會改革引起的,所以在改革法案通過後便迅速平息了。但發生在農村地區的斯溫暴動則是由於糧荒引起的。
斯溫暴動之所以銷聲匿跡,並不是由於農民怕了審判庭,而是因為今年英國迎來了史上罕有的糧食大豐收。
明明去年各個社會階層都心懷怨氣,但是今年不管走到哪裡,都能看見笑嗬嗬的臉蛋兒,就好像大夥兒都得了健忘症,所有人都忘記了去年這會兒他們在乾什麼。
今年的不列顛,沒有多少人再關心英國自身的自由,各個報紙的政治新聞上幾乎都是聲援波蘭獨立和意大利革命的,他們開始指責起了普魯士和奧地利的**政府。
而一本名為《俄國的未來》的暢銷政論小冊子的出版,也使得英國民眾擔心起了俄國人在中亞的迅猛擴張可能會影響到不列顛在印度的茶莊。由俄國擴張政策和**政體引發的擔憂,使得俄國威脅論正在英國社會中甚囂塵上。
而相較於英國社會的‘國際視野’,法國七月王朝政府的所作所為則令大仲馬感覺到窩囊。
這個由七月革命締造的政府雖然口頭支持波蘭和意大利,號稱要把法國的自由帶向歐洲大地。但另一方麵,他們又奉行著自相矛盾的‘不乾涉政策’,宣布自己不會乾涉他國的內政問題。
所有明眼人都看得出,七月王朝政府在自由革命上完全是根牆頭草,他們口頭支持自由是由於他們本身是由革命締造的。
至於他們為何不肯全力支持波蘭和意大利,一方麵是擔心會與俄國人和奧地利人鬨掰,另一方麵則是由於擔心當波蘭和意大利成功革命後,會被這兩個地區反向輸入共和主義。
正是因為他們既需要革命的皮,又不能解開自己的老底,所以才導致七月王朝政府的政策到處透露著古怪。而英國人則顯然沒有這樣的曆史包袱,他們從一開始就反對法國的理念,不認可三色旗象征的‘自由、平等、博愛’。
而為了和法國理念分庭抗禮,他們還在大革命期間弄出了自己的一套東西,英國人的口號是‘自由、法治、國家’。
不過,雖然兩組口號裡都有自由,但英國的自由顯然和法國的自由不是一碼事。
英國式自由強調法治和個人權利,重視憲法和議會製度。
而法國式的自由則傾向於革命精神,強調集體意誌、社會平等和製度變革。
去年六月同一時間發生在倫敦和巴黎的兩場暴動,基本上就是兩種自由的現實演繹。
大仲馬一想到這裡,就忍不住歎氣。雖然英國在那場暴動中隻是進步了一點點,但法國這邊則是在起義失敗後停滯不前。
法蘭西人的失敗固然令大仲馬惋惜,但英國人的成功則更令他感到揪心。
更令大仲馬感到憤憤不平的是,由於遭到通緝,青年意大利的領導人馬誌尼無法在法國和瑞士待下去,但是英國卻大大咧咧的接納了他。
如果不是因為他躲到了倫敦,加裡波第等人估計也看不到亞瑟·黑斯廷斯爵士的這些黑料。
七月王朝政府從前還能用收留政治犯來給臉上貼金,但是經過青年意大利的這次現身演繹後,估計全歐洲的流亡者都知道待在巴黎還是不如待在倫敦安全。
大仲馬正想高聲斥責法蘭西的鴨梨國王,但是未等開口,房門便被一個‘普魯士二等兵’給撞開了。
努利拎著俾斯麥的衣領,一隻手把槍頂在他的身後,開口道:“看看我抓到了什麼?一個梅特涅的奸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