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多利亞聞言再也坐不住了:“亞瑟,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我……我怎麼會怪你呢?”
她的嗓音有些顫抖,除了憤怒以外,聽起來還有一種壓抑不住的難受。
她怎麼也沒料到,亞瑟為了保護她,已經在暗處挨過子彈了。
亞瑟搖了搖頭,仍舊向她道歉:“陛下,如果這次風波連累到了您……那麼,過錯全部在我。”
“亞瑟……你……你怎麼能這樣說?”維多利亞呼吸一滯,她心疼道:“你是……你已經是為數不多的幾個真正替我著想的人了。”
亞瑟沉默了片刻,忽然深吸了一口氣,他站起身道:“陛下……現在我隻能把選擇權交給您。如果您希望的話,我可以接著追查,我大可以把那些人一個個拉到蘇格蘭場,讓他們明白誹謗王室的代價。我不會怕他們,也從來沒怕過。但……”
維多利亞立刻抓住了這個字眼:“但什麼?”
亞瑟緊緊盯著她的眼睛,第一次帶著明顯的懇求:“但是我請求陛下,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追查下去了。這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您好。”
維多利亞聽到這裡,也沉默了。
亞瑟點了點頭,放輕了聲音,像是生怕嚇著她:“陛下,您即位還不到三個月。整個國家現在都盯著您的一舉一動,任何多餘的動作都會被解讀成‘年輕的女王試圖控製言論’。”
“可我明明沒有!”維多利亞的聲音因為委屈而發顫。
“我知道您沒有。”亞瑟輕聲道:“可我擔心,有些人……正等著您這樣做。”
那句“正等著您這樣做”,聽得維多利亞的背脊瞬間發冷。
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影子、那些擁擠在議會長廊裡的高等托利派政客、那些打算借她的失誤重新奪權的人,都一起向她伸出了手,隻等她犯一點點錯。
維多利亞臉色變得極不自然,她很想替亞瑟主持公道,但理智卻告訴她,不能這麼做。
亞瑟在她麵前垂下目光:“陛下,這不是您的錯,而是因為您太年輕,也太耀眼。任何想抓住輿論權柄的人,都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扳倒您的機會。”
他抬起頭,輕聲安慰道:“所以……我希望,您能允許我把這件事暫時停下來。至少,在您當前的政治環境穩定之前,在威廉陛下去世的陰影還未散去,在議會還在重新分配勢力的時候……彆給他們遞刀子。”
維多利亞像是在努力壓下胸口那股委屈與憤怒,她抬起頭:“那……亞瑟,如果我一定要追查呢?”
她的手指攥得發白,維多利亞能夠容忍對她本人的攻擊,但是她真的很難再對亞瑟為她擋槍的行為坐視不理。
亞瑟看著她,眼神微微動了一下。
不是因為感動,而是因為頭疼。
如果那些新聞攻擊的是維多利亞,他多半早就約談相關人員了,但偏偏裡麵還牽扯著墨爾本子爵,作為倫敦大學的最傑出校友,亞瑟實在是沒有多少興趣,去替這位排擠布魯厄姆勳爵和達拉莫伯爵的首相挽尊。
他今天來白金漢宮,隻是為了提前找理由堵住維多利亞的嘴,來一出苦肉計,讓這個尊敬的老師的好學生彆給他派這種活了。
但現在看來,維多利亞貌似對艦隊街攻擊亞瑟的報道很是生氣,甚至不惜損害聲譽,也要對小報記者重拳出擊。
不過好在亞瑟還有預案,這位警察專業委員會的秘書長見狀,果斷向著二階段迅猛推進。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開口:“陛下,如果您堅持,我當然會照辦。”
維多利亞睫毛微顫,像是鬆了一口氣,她一直擔心亞瑟會拒絕她的任性。
但下一瞬,她的心又被亞瑟的話語重新吊了起來。
“但是……”
“但是?”
亞瑟抬眼看向她:“我必須對您坦白。追查,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維多利亞怔住了:“為什麼?”
亞瑟緩緩在她麵前坐回椅子:“因為,陛下,掩蓋一條新聞的最好方法……從來都不是封鎖消息。”
他頓了一下,讓維多利亞有足夠的時間咀嚼這句話:“而是製造另一條更大的新聞。一個足夠大、足夠吵、足以讓整片艦隊街像被點著了一樣沸騰的新聞。”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隻要這樣的新聞一出現……您和墨爾本子爵的那點風波,很快就會被人遺忘了。”
維多利亞呼吸紊亂了起來:“你……你準備製造新聞?”
“不。”亞瑟搖頭:“我準備公布新聞。”
維多利亞愣住了:“公……公布什麼?”
亞瑟把桌上那份厚厚的激進版《警察法案意見稿》往前推了幾寸。
維多利亞的心跳在這一瞬間加快。
今天發生的所有事,忽然在她的腦海中連成一片。
亞瑟今天為什麼今天急著來白金漢宮?
他為什麼一反常態地提前提交了意見稿?
為什麼連墨爾本子爵事先都不知道《警察法案意見稿》還有一份激進版的?
為什麼之前我問他對那些報道看法的時候,他要裝傻?
他不是不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但是他早就提前計劃好了。
如果今天我不追問的話,他甚至打算什麼都不說,而是義無反顧的把自己推到火坑中央,代我受過……
維多利亞知道,隻要這份激進版本的意見稿一公布,那麼從倫敦到曼徹斯特,從利物浦到布裡斯托……所有對警察改革不滿的議會人士、記者、地主、治安官、舊製度的擁護者,都會把矛頭對準亞瑟。
他很快就會變成全英國最好的靶子。
亞瑟沒有多做解釋,隻是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陛下……”
維多利亞喉嚨微緊:“亞瑟,你……”
亞瑟沒有多言,隻是笑著擺了擺手:“誰會在這樣的大新聞麵前關心您昨天和誰說了兩句話?誰會繼續炒一則過時的宮廷流言?當全國都在爭論警察部門是不是要動搖地方自治傳統的時候,就沒有人會把注意力浪費在詆毀您的私人關係上了。”
維多利亞怔怔地看著他。
她第一次意識到,這個男人從前常說的“吃了一顆子彈”,並不隻是比喻。
他真的會讓整座倫敦朝他開槍。
亞瑟低聲道:“陛下,這就是我今天向您推薦激進改革版本的原因。不是因為它完美,它遠不完美。也不是因為它穩妥,它一點都不穩妥。可,即便它既不完美也不穩妥,但它依然是眼下最合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