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夜漫長,冷月在浪花中破碎,洶湧激蕩。
天門嶼,幽晦庭院之中。
顧清歡整理好了床榻,默默將浴盆裡的香湯潑去,繼而收拾了一身乾練著裝,束起高高馬尾……
遲疑少許之後,終是一步邁出門房,踏著院中積水遊廊,雷厲風行站在了書房之外。
“青影。”
清歡以往溫柔的嗓音變得平靜,凝眸望著直欞窗映出的優雅倩影,開口沒再稱一聲小姐,更沒有再喚青青。
她此刻,隻覺心中猶似刀割一般刺痛,洶湧的情緒無處宣泄,連帶立於院中,都仿若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
顧清歡並不清楚,青青跟主人說了什麼。
但……她不傻。
原本主人陪著自己好好的,突兀卻帶著楚欣離開了。
可主人與青影之間,並非簡單什麼小姐與侍從,其中還有司禾的牽連,青影碎過主人的骨……
即便近來青影隨意吩咐著主人。
她都默默望著守著,一概無言。
但她顧清歡很清楚,主人在青影麵前,永遠都不會抬頭直視,永遠都是卑微的仆從。
這與男人的血性無關,而是關於男人肩上的責任。
於是。
在家裡最安靜的時候,她來了。
其實她並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但儼然不是沒心沒肺的躲在主人懷中惹愛。
“怎麼了?”
稍顯輕鬆的笑語傳出,那道倩影盈盈而起,愈發臨近……主動打開了書房的閣門。
顧清歡鳳眸直視女子,依稀記得當年她清澈的眉眼,二十年前……她是自己的小跟班。
或許,這對於血衣樓主來說,什麼都算不上。
她默不作聲的跟著進了書房。
小姐美眸間帶著少許新奇,又似疑惑,施施然坐回原處,且還伸手示意:“坐呀。”
清歡神情有些淡漠,猶似周身血脈都被激發了一般。
她並未坐下。
而是僵在這位至高無上的血衣樓主身前。
鳳眸中帶了少許霜寒:“骨,主人給我使用了,若是不滿意,你可以取走。”
“不要逼他了,他會幫你取精意的,給他一些時間,曲仙子……也是人。”
清豔女子美眸撲閃,其中帶著難明的笑意。
優雅踱步去給兩人沏茶,淺淺頷首隨口問著:“還有嗎?”
見此情形。
顧清歡心中瞬時悵然,青青早已不是當年那般個頭了。
她見自己如此直言,青青尚且還帶著笑意,心中憤恨便漸漸消退了少許。
繼而柔弱垂首,保持著沉默,希冀青影能夠答應自己一二。
“清歡。”
女子平靜喚了一聲,將熱茶放在顧清歡身前,自己也陪著站在窗邊,微冷的嗓音中帶著疑惑。
“趙慶是強暴了你,你難道不清楚嗎?”
清歡聞言,細眉不由微微蹙起。
心知自己跟青青,已經有二十年幾乎沒有過溝通。
當年也隻跟她提起,自己有了主人,不會再照顧她了。
可誰曾想,眼下這丫頭竟冷不丁說這種話?
主人算是強暴自己嗎?
顧清歡平靜少許,抬眸直視女子:“他沒有,我想跟著他,我是他的人。”
“為什麼?”
女子淺淺挑眉,帶著莫名笑意審視顧清歡,扯過桌前木椅讓清歡坐下。
清歡蹙眉無奈,斟酌少許還是坐下了。
便就這樣捧著熱茶,抬眸望著立於窗邊的血衣樓主。
“不為什麼,我喜歡。”
“主人強暴我,我也喜歡。”
?
聽著這理所當然的言辭,青影當真是陷入了迷茫,但卻不是對這種境況迷茫,她什麼沒見過?
她隻是對清歡感到意外。
此刻莞爾輕笑道:“那他丟下你呢?”
清歡鳳眸微凝稍帶冷意,一字一頓:“——也喜歡。”
青影似乎並未覺得詫異,隻是回眸淺笑有些好奇:“那你被他拋了,會自儘嗎?”
“不會。”
顧清歡不假思索,繼而補充:“或許主人還會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青影:……
她實屬是被清歡弄的無話可說了。
此刻幽幽望著窗外笑道:“我隻記得,你跟我說……草坊不是什麼乾淨的地方,儘量離那些人遠一些,會被玩弄了都沒處說理。”
“怎麼趙師兄玩弄你,你反倒向著他了?”
顧清歡聽著輕輕皺眉,絳唇輕啟但卻無聲。
轉而便開始跟青影抬杠,直言輕聲道:“是我錯了,我喜歡被主人玩弄。”
女子聽了似笑非笑,輕輕搖頭無奈道:“你快去歇著吧,等你主人回來陪你。”
“我跟你說不通。”
對此,清歡啞然無聲。
足足沉默與女子對望十數息後,才低聲柔弱道:“可以看在我的情分上,對我的家人寬容一些嗎?”
“……”
青影美眸中思緒浮蕩,恍然失笑。
眼看這位溫婉女子如此卑微,已然是與記憶中天差地彆。
她很清楚。
無論的顧清歡冷言冷語,還是柔弱卑微……她隻是沒辦法了,來求自己的。
此刻莞爾點了點頭,幽幽輕語著:“清歡姐。”
“我對你的家人,本就很寬容了。”
“我一直念著你的情分。”
“我第一次離淵嘗試,你是我第一個遇上的親近,也是唯一一個。”
“雖然對我算不得什麼,但我還記得你,不是嗎?”
聽此誠懇言述。
顧清歡恍然抬眸,錯愕目光安靜盯著女子無聲。
她很是意外……
意外青青竟然能夠直言龍淵!
她不是不能說嗎?
她不是會死嗎!?
“你……能說這些?會不會遭罪受劫?”
清豔女子古怪挑眉,優雅靠在了窗邊笑吟吟看著夜空:“本座就在這裡,沒事。”
“清歡。”
“你太傻了……”
“你當你這妹子乾什麼來的?閒著無趣體驗紅塵嗎?”
顧清歡無言以對。
隻是輕聲平靜道:“可你分明,還需要主人九曜天遮掩才行。”
“嗯——”
青影隨意點頭:“因為九曜是新法,我需要嘗試。”
“需要遮的時候,自然遮蔽一二。”
“不需要遮的時候——”
她神情顯露莫名笑意,輕輕踱步臨近清歡身邊,俯身在其耳邊淺笑吐息:“清歡,謝過了。”
“我身後,站著十六位與天齊平的存在。”
“危要時刻,會有人出手的。”
“他們躲在暗中看著我嘗試,希冀我來尋找大道的漏處,誰都左右不了我。”
“難道本座需要一隻猴子保護嗎?”
“還是說靠謹一陪著守著?”
“亦或你和趙慶來替我開路……”
???
清歡豁然回眸,直勾勾盯著女子無聲,隻覺這位清豔女子眉眼中多了倦意,猶似高高在上的仙神臨凡。
青影似乎很中意師姐眼中的詫異。
淺笑輕鬆道:“青青不過隨手調教幾個弟子,清歡姐……你在做什麼?”
顧清歡鳳眸微凝,呼吸間挺翹的胸脯開始盈盈起伏,此刻隻恨不得把這丫頭掐死在書房!
“那你所言隻能修至元嬰,也是假的?”
“當年本無需我照拂你,是我多事了?”
眼看清歡言辭間多了失望不悅。
青影難得主動解釋著:“不。”
“我第一次嘗試,也在摸索。”
“這些本不該告訴你,關乎有些人能否真正超脫,但青青不想騙你。”
超脫?
清歡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畢竟她與主人,不過是一對丹師與藥奴,即便司禾為神,也與青影全然不是一個世界的存在。
何曾想過,自己當年心心血血照拂的姑娘,不過是人家的一次嘗試?
“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