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片室裡燈光暗下來,屏幕亮起來的時候,楊子瓊心裡其實有點沒底。
這畢竟是她第一次以這樣的身份坐在這裡不隻是主演,更是被陳浩和許情特意請來提意見的。
旁邊坐著導演,坐著製片人,都是能拍板定稿的人。
她手心裡微微有點汗,但麵上還是平靜的,目光專注地投向那塊巨大的屏幕。
片子剛開始放,是粗剪的版本,沒音樂,沒調色,有些畫麵邊角還有標記沒擦乾淨,看著確實挺糙。
但沒過幾分鐘,楊子瓊就忘了這些表麵的東西。
故事的氣韻已經出來了,那些她親自上陣、摔了不知多少次才拍完的打鬥場麵,哪怕沒有後期加持,那股子狠勁和巧勁也透著一股生猛的吸引力。
她稍稍放鬆了背,靠進柔軟的皮質座椅裡,真正看了進去。
許情坐在中間,手裡拿著個小本子,偶爾低頭記兩筆。
陳浩坐在她另一邊,姿勢很放鬆,但眼睛一直沒離開屏幕,看得特彆認真。
房間裡隻有機器運轉的低鳴和畫麵裡的對白、動作音效。
放到染布坊那場重頭打戲時,楊子屏住了呼吸。
這是她拍得最辛苦的幾場之一,長長的染布像瀑布一樣垂掛下來,人在裡麵穿梭、騰挪、出拳踢腿,既要打得漂亮,又要借助布匹做出特彆的效果。
拍攝時她腦子裡全是動作順序和走位,現在以一個觀眾的角度看,感覺又不一樣。
動作設計沒得說,行雲流水。
她的完成度自己心裡也有數,該有的力度和精準度都做到了。
但是,看到嚴詠春連續三個高速轉身踢腿那裡,她的眉頭不自覺地輕輕擰了一下。
不是大問題,甚至可能絕大多數觀眾根本不會察覺,但她就是覺得哪裡差了一點點意思。
第三個鏡頭切走得太快了,腳剛甩出去,力道還沒完全舒展到儘頭,畫麵就跳到了下一個動作。
視覺上連貫是連貫了,可那股子“踹實了”的勁兒,好像被剪刀輕輕咬掉了一小口。
這一段打戲暫時告一段落,畫麵轉入短暫的平靜。
許情伸手要去按播放鍵,繼續往下放。
“許導,陳先生,”楊子瓊出聲了,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清晰又溫和,“不好意思,打斷一下。
就剛才那一段,我有個小小的想法,不知道對不對。”
許情的手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她。
陳浩也把目光從屏幕移向她,眼神裡是詢問,沒有半點不耐煩。
“就是嚴詠春那三個轉身踢,”楊子瓊邊說邊用手比劃著,“第三個鏡頭,剪接點能不能再斟酌一下?我感覺……切得急了零點幾秒。”她語速不快,儘量說得清楚,“腳上的力量,從發力到完全送出去,有一個過程。
現在鏡頭切早了,力的感覺在最高點之前就斷了,視覺上稍微有點……嗯……沒吃上勁兒。”
她看到許情和陳浩都在認真聽,便接著說:“我在想,是不是可以把後麵那個鏡頭就是對手中招,整個人往後仰摔的那個畫麵,提前那麼一點點接進來?不用等她的腳完全收勢,就在力量爆發的那個瞬間,切到對手遭受重擊的反應。
這樣,用對手的受創來反過來證明她這一腳的力度和速度,可能更乾脆,也更符合打鬥的節奏感,您看呢?”
她說完了,心裡那點忐忑又冒了出來。
這建議是不是太細了?會不會讓人覺得她事兒多?
許情沒立刻回答,而是直接對操作台那邊的剪輯師說:“小劉,把剛才染布坊那段,從第三個轉身踢開始,再放兩遍。”
剪輯師麻利地往回倒。
畫麵再次動起來,楊子瓊指出來的那個地方,這次許情和陳浩都看得格外仔細。
一遍放完,許情沒說話,示意又放了一遍。
看完第二遍,許情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子瓊這麼一提醒……嘖,還真是。
我們剪的時候,光想著把幾個漂亮動作快節奏地串起來,炫是炫了,但力的傳遞感確實被削弱了。
你說得對,打戲不是光快就好看,得讓觀眾感覺到每一拳每一腳的分量。”她轉向楊子瓊,眼裡有讚許,“這個觀察很專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