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一臣在客房裡睡,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身著一襲玄色長衫,手持一柄素色油紙傘,緩步踏入梅潤笙所在的前院,腳步聲在寂靜的夜中顯得格外清脆,每一步都仿佛敲在他的心弦上。
他的動靜驚擾了偷窺的春桃,匆匆的回了後院稟告女主子,商洛郡主同樣沒有睡下,她打理著發髻,聽到春桃的回報也不意外。
“群主,咱們不去攔著他嗎?”春桃覺得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包括他們的姑爺。
商洛郡主手頓了頓,然後繼續梳理發髻,“夫君早晚都會知道的,我一直不知道該如何跟他開口,不如由彆人的嘴替我說去。春桃,他對我情深義重,若是知道我家謀反的事情,你說他會站在我這邊嗎?”
“群主,我也說不好,這畢竟是抄家滅族的大罪,要是不成功,他們家在京城可能都很危險,”春桃也有些愁眉苦臉。
商洛郡主看了看鏡中的容顏,不得不狠下心來,說道,“聖上早已忌憚閒王府已久,我父王保家衛國多年,卻得不到一點保障,就連這次兵敗也有聖上的手筆,為了控製手中的兵權,如果再不謀反,豈不是要繼續忍氣吞聲?”
梅潤笙剛回府的時候,布鞋有些濕透了,可好在雨已經停了下來,月亮又重新出現在半空,他看到蘭一臣在大堂裡等著,不免有些錯愕。
蘭一臣手中輕撫著一把素色古琴,琴聲低沉而優雅,在空曠的大堂內回蕩,幾縷青絲隨著微風輕輕飄動,月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清冷而孤高的剪影。
梅潤笙踏入堂內,落在那把古琴上,微微一笑,“子澶可真是好雅興,不過為何彈奏了一曲十麵埋伏?”
蘭一臣輕抬下巴,聲音清冷如霜,“梅潤笙,危局已至,你卻猶然不知,真是糊塗至極!”
梅潤笙沉默片刻,似乎猜出了什麼,道,“剛才幺幺是不是跟你說了什麼?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蘭一臣站起來,怒而摔琴,“我以為你仍然蒙在鼓裡,沒想到卻早已有了苗頭,你卻隱瞞不說,難不成真的投靠了閒王一黨?”
“並非如此,隻是早上幺幺把一封信給燒毀了,說是往日的家書,難不成閒王真的沒有死?”梅潤笙瞪大了雙眼,後知後覺的知道了蘭一臣口中的危機。
蘭一臣頹然坐下,“不錯,剛才郡主已經向我坦白,並且想讓我也加入閒王一黨,否則便要構陷於我。”
“可是像你這樣的榆木腦袋,定然不會背叛聖上的吧!”梅潤笙說的肯定,以他對蘭一臣的了解,這種迂腐的直臣,鞠躬儘瘁,死而後已,怎麼會投靠名不正言不順的閒王呢?
“彆說我了,那你想要如何做?如今商洛郡主是你的發妻,甚至還身懷六甲,你斷不可能拋棄她於不顧吧!”蘭一臣同樣回以肯定的回答。
梅潤笙苦笑道,“自然,而且我愛幺幺。她是郡主也好,是叛賊之女也罷,今生今世我都不會棄她於不顧,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因此投靠閒王,我有屬於自己的堅持。”
“明日一早我就啟程回京,把這件事情告知官家,你也要好自為之!”蘭一臣知道梅潤笙此刻正處於深深的矛盾之中,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他必須得做出取舍。
梅潤笙第一次沒有立即前往後院,他讓小廝把酸果子帶給商洛郡主,自己則在書房想了一晚。
翌日一早,蘭一臣便啟程回長安了,兄弟倆也沒有好好的告彆,隻是相互擊個掌,就像他們剛認識一樣。
午後的陽光非常溫暖,透過輕薄的紗窗灑在房間,給屋裡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
沒紋身站在窗前。雙手背在身後,房間裡麵漫著淡淡的茶香,還有商洛郡主身上茉莉花的香氣。
商洛郡主坐在榻上,微微隆起的肚子讓她看起來多了幾分溫柔與母性,她輕輕撫摸自己的腹部,臉上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仿佛感受著腹中生命的律動,然而抬頭看向梅潤笙時,眼中閃著一抹複雜的情緒。
終於,梅潤笙轉過身,緩緩走至她的麵前,蹲下身來,試圖用最平靜的語氣說道,“幺幺,不知道我有沒有對你說過。”
他頓了頓,眼神堅定的看著她,“我永遠會是你的後盾,無論你麵臨什麼樣的困難,我都會在你的身邊。”
商洛郡主微微一笑,目光中帶著一絲溫柔,“夫君,我當然知道,你一直都在支持我,院中一池子的荷花就是最好的見證。”她的聲音輕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梅潤笙深吸一口氣,繼續說道,“可你也要明白,我不會因此投靠你的父王,我還有家人在長安,他們同樣是我的軟肋。我帶你回長安,麵見聖上,將閒王的下落說出來,我相信官家是個明君,趁你父王還沒有犯下大錯,及時收手才是明智之舉,你要為我們的孩子考慮一下,你總不希望他出生在一個不太平的世道吧!”
房間裡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商洛郡主收回了自己被握在梅潤笙手中的纖纖玉手,她道,“夫君……這是在跟我說大道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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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你明白我的立場,”梅潤笙深吸一口氣,自從成為夫妻之後,還是第一次叫她郡主,“我敬重你的父王,他確實是一個有才能的王爺,但他的野心和手段卻會導致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我無法苟同,也不能違背自己的原則。”
商洛郡主緩緩站起身,手不自覺扶住了桌子,以穩住自己的身體,“夫君,你確實有你的原則,可是你難道不知道父王對我有多麼重要嗎?當我得到他在戰場上身亡的消息,我害怕極了,整日整日的做噩夢,我唯一的父親沒有了!可我知道他沒有死的時候,我有多麼高興,你知道嗎?你不會理解這種感受的,因為他不是你的父親。我現在隻想讓他好好的,哪怕他想造反,那又如何呢?”
梅潤笙也有些激動,他上前一步,緊緊扣住她的雙肩,“我知道,我知道他是你的父親。可你也明白,立場不同,是無法在一起謀事的。”
商洛郡主的眼圈漸漸紅了,“夫君,我懷孕了,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孩子。你能不能為了他,稍微妥協一下呢?難道你想和我分道揚鑣嗎?”
梅潤笙心底一震,他看著商洛郡主滿是淚水的眼睛,心裡泛起一陣酸楚,他深吸一口氣,“昨晚我想了一夜。幺幺,我真的願意為你放棄一切,我的榮華富貴,我的世子身份,甚至是我的這身官職,但唯獨此事不行。如果我投靠了你的父親,那我就不是你認識的梅潤笙了,我不希望將來我們孩子長大後,看到的是一個為了權勢而違背自己原則的父親!”
商洛君主眼淚終於忍不住落下,她雙手捂著臉,聲音帶著哭腔,“夫君,你真的不能理解我嗎?我的父親就是我的一切啊!”
梅潤笙的心也在滴血,他看著商洛郡主哭的肩膀抽動的樣子,走上前輕輕抱住了她。
這似乎是他們成婚以來最大的一場困局,就像蘭一臣所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
房間裡回蕩著商洛郡主的低泣和梅潤笙低沉的安慰聲。
在愛與原則的博弈中,他們都在堅持著自己認為正確的東西,商洛郡主的指尖多了一根銀針,她默默說了一聲對不起,然後紮在了梅潤笙的睡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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