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料峭,臘梅初綻。
風寒竹站在王府朱漆大門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枚祖母贈與的和田玉佩。玉佩溫潤如初,而那個總是慈愛地喚他的老人,卻已長眠於堂前黑棺之中。
夫君,你的手在發抖。風竹影輕聲提醒,素白的手指覆上他冰涼的掌心。
新婦的發髻上還綴著為祖母守孝的白玉簪,那是王老夫人臨終前的最後一麵親手插在她發間的。
風寒竹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門。
靈堂設在正廳,白幡低垂,紙錢翻飛。
王大夫人端坐於左側主位,麵容寡淡得如同一尊蠟像,隻有袖口微微顫動的佛珠泄露了她並非全然無動於衷。
王大老爺伏在棺木旁,哭聲震天,那聲音裡混雜著真切的悲痛與某種誇張的戲劇感,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哭逝者,還是在哭自己。
哥哥來了。風棲竹從右側起身,素衣素顏,眼睛紅腫如桃。
她身後的蘭一臣一襲玄衣,丞相的威儀在孝服遮掩下依然逼人,隻是那雙慣於審視朝堂的眼睛此刻也蒙著一層水霧。
風寒竹上前拈香三拜,目光掠過黑棺前那幅王老夫人的畫像。畫中的老人眼角堆滿皺紋,卻笑得那樣舒展,仿佛隨時會從畫中走下來,用那雙布滿老年斑的手撫摸他的頭頂,念叨著我的阿寒又瘦了。
老夫人走得很安詳。王大夫人突然開口,聲音平板得像在陳述天氣,昨日寅時突然喘不上氣,大夫還沒趕到就...
她的話被一陣突兀的腳步聲打斷。王二老爺大步闖入靈堂,身後跟著個穿絳紫衣裙的婦人——柳氏。
王二老爺比風寒竹記憶中蒼老許多,曾經挺拔的背脊微微佝僂,隻有那雙眼睛依然銳利如鷹。
我來送母親最後一程。王二老爺的聲音沙啞,徑直走向靈堂中央。
王大夫人手中的佛珠驟然斷裂,檀木珠子滾落一地。
你還有臉來?她霍然起身,素白的麵容終於出現裂痕,你做了這麼多錯事,讓老夫人頭疼,被逐出家門,現在還來裝什麼好人?
靈堂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風寒竹看見王二老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而柳氏——那個傳說中導致二舅被逐出家門的女人——正用帕子按著眼角,隻是那帕子乾燥如新。
大嫂,死者為大。風寒竹上前一步,擋在劍拔弩張的兩人之間,讓外祖母走得安心些吧。
王大老爺的哭聲戛然而止。他抬起頭,淚眼朦朧中閃過一絲風寒竹讀不懂的情緒。
阿寒說得對,他聲音哽咽,二弟畢竟是母親十月懷胎...
閉嘴!王大夫人厲聲打斷,平日的高貴儀態蕩然無存,你忘了他當年害死了我的兒子,害的二弟妹難產而亡,還帶著這個狐狸精登堂入室,把老夫人氣得臥床三個月...
柳氏突然發出一聲嗚咽,那聲音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老夫人臨終前,是原諒了我們的。她顫抖著從袖中掏出一封泛黃的信箋,這是老夫人去年托人轉交的信,說...說讓我們今年臘八節回家吃團圓飯。
風寒竹接過信箋,認出確是外祖母的筆跡。信紙上有幾處暈開的墨跡,像是被淚水浸過。
他忽然想起上月探望時,外祖母抓著他的手說,阿寒啊,人生在世,哪有不犯錯的,當時以為老人隻是在感慨年華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