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過後，明州的晨晚風裡多了幾分沁人的涼意，清晨時分，路邊雜草的葉子上總會綴滿晶瑩的露珠，風一吹便輕輕晃動，折射著熹微的晨光。
星期三早上八點剛過，明州通往榕城的高速路口已拉起了一道不顯眼的警戒帶，四輛警車靜靜停在路邊，車身上的警燈沒亮，卻透著幾分肅穆。
路過的私家車放慢速度，車窗降下，有人探出頭，望著站在路邊的十幾個身影眼中滿是好奇。
那些人裡，既有穿著熒光綠製服的交警，也有身著藏藍色警服的民警，個個身姿筆挺的站著，難不成是出了什麼大事？
八點四十左右，遠處的車道上出現一串黑色身影，五輛黑色小車排成整齊的車隊，緩緩駛向高速路口的臨時停靠區。
打頭那輛車的車牌格外醒目，“001”三個數字在晨光下清晰可見。
一直等候在旁的交警立刻上前，一手舉著指揮棒，一手示意後方車輛避讓，有條不紊地引導車隊在路邊停穩。
車門打開，何修平從副駕駛座上利索的鑽下來，快步繞到後座，一手扶住車門上沿，一手拉開後車門。
鋥亮的黑色皮鞋先踩在鋪好的防滑墊上，緊接著，蘇衛民微微彎腰，從車裡走了出來，他穿著深灰色西裝，領口係著條紋領帶，臉上帶著幾分從容的笑意。
後麵幾輛車裡的人也陸續下車，蘇木穿著藏青色夾克，薛崇山則是一身黑色西裝，兩人快步走到蘇衛民身邊，身後還跟著組織部長文如圭和紀委書記梁永勝。
這次迎接呂義舟視察，明州幾乎是“全員出動”——市委書記親自帶隊，市長、市委副書記、組織部長、紀委書記陪同，妥妥是明州排名最靠前的幾位領導了。
蘇衛民轉頭看向蘇木，語氣帶著幾分詢問：“蘇市長，接待的各項工作都安排妥當了吧？”
蘇木臉上的神情稍顯嚴肅，微微頷首回道：“基本都準備好了，路線、陪同人員、應急方案都過了一遍，就是不確定呂省長這次下來，會不會臨時改變行程，我們這邊先預備了幾個考察點，就怕到時候用不上。”
“現在的領導下來視察，可比以前難伺候多了。”蘇衛民苦笑著搖搖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西裝袖口。
“以前接到通知，咱們隻要重點打造幾個‘樣板工程’，領導看了高興，咱們臉上也有麵子。”
“可現在不一樣了，領導們心思細，有時候下來了，掏出地圖隨便指個地方，咱們就得趕緊陪著去，你說咱們這工作，難不難？”
這話一出口，周圍瞬間安靜下來，沒人敢接話。
這種吐槽，私下裡說都得提防被人聽去，更彆說在高速路口這種半公開的場合了。
也就蘇衛民這種“老資格”，敢當著幾人的麵發泄不滿。
薛崇山悄悄瞥了蘇木一眼，見他麵色平靜，眼神裡沒有絲毫波瀾，心裡不禁犯起了嘀咕。
昨天就有人傳，呂省長這次來明州，是專門為蘇木而來的。
現在蘇衛民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這種話，明擺著是在表達對蘇木的不滿，可蘇木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他琢磨了片刻，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低聲說道：“呂省長能來咱們明州視察，其實是件好事，他主管全省的財政和經濟工作。”
“到時候蘇市長要是跟呂省長‘哭哭窮’，說不定呂省長惻隱之心一動，就能給咱們明州批幾個大項目，那可是實打實的好處啊。”
“薛書記這話沒錯。”梁永勝立刻接話，眼神掃過蘇木，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的熱絡。
“我可是早有耳聞，蘇市長跟呂省長的關係不一般，要是蘇市長肯舍下臉麵多跟呂省長說說咱們明州的難處，往後咱們明州的日子，肯定能好過不少。”
蘇木抬眼看向薛崇山，眼底掠過一絲冷意，這老小子，最近確實有點飄了。
先不管蘇衛民說那番話是什麼意思，他薛崇山現在還是市委副書記，管的是黨務工作，怎麼反倒操心起政府這邊的事了？
最近捧他的人太多，他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坐上市長的位置？
還有梁永勝，跟著薛崇山幫腔，是想提前討好未來的“新市長”，還是打算以後跟著薛崇山混？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帶著十足的分量說道：“我剛來明州的時候，市裡那三家大型企業問題一堆，財政緊張到連公務員工資都快發不出來，政府大樓裡天天有人來上訪。”
“現在我來了快一年，企業的債務問題解決了，工業園再過幾個月就能竣工，市裡的財政也慢慢緩了過來，這些，難道是我靠‘求人’求來的？”
他的目光掃過薛崇山和梁永勝，語氣帶著幾分鄭重：“薛書記，梁書記，我得跟你們說句話，求人不如求己，打鐵還得自身硬。”
“蘇書記剛才的話，你們沒聽明白嗎？”
“現在弄虛作假、靠人情關係那一套，早就不吃香了。”
“以後想得到上級的肯定，就得踏踏實實拿出成績來，就算背後有人撐腰，沒有真本事，就算坐上了想要的位置，腰杆也挺不直。”
這話像一記耳光，狠狠打在薛崇山和梁永勝臉上，兩人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連耳朵尖都透著熱。
他們確實沒料到蘇木會說得這麼直白，更沒料到蘇木會戳穿他們的“老底”。
不說蘇木在明州實打實的成績，就說他們倆，哪一個不是靠著背後的關係，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
文如圭見狀，趕緊笑著打圓場，試圖緩解尷尬：“蘇市長這話可不能這麼說，要是被不知情的人聽到，還以為咱們組織部是吃乾飯的呢。”
“咱們每次選拔乾部，都是嚴格按照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來的，絕對沒有半點徇私舞弊。”
聽到這話，薛崇山和梁永勝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可心裡卻不是滋味，仔細琢磨琢磨，文如圭這話裡，怎麼聽都帶著幾分譏諷的味道，像是在暗諷他們倆“名不副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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