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謝主任朝張樂陽抱怨幾句就完事了。
結果他越說越氣,聲音也不自覺的提高了一些:“這是不是對公共醫療資源的極大浪費!”
“一個明明已經康複的人,獨占著一間條件最好的病房!”
“而外麵,那麼多真正急需住院治療的病人,卻隻能睡在嘈雜、混亂的走廊上!”
“他以前也是咱們市裡重要的領導,受教育這麼多年,怎麼覺悟……覺悟就這麼低呢!”
看著謝主任因為激動而微微發紅的臉頰,跟在他身後的一名年輕醫生趕緊悄悄拉了拉他白大褂的衣袖,示意他冷靜一點,彆說得太過了。
張樂陽被謝主任這番連珠炮似的、帶著憤懣的質問說得麵紅耳赤,隻能連連點頭,臉上掛著尷尬而又無奈的苦笑附和道:“是,是,您說的這種情況,我也看到了,確實……確實很不應該。”
“您也彆太生氣,氣壞了身體不值當。”
“等會兒回去,我再好好勸勸他,做做他的工作,爭取讓他早點想通,把出院手續給辦了。”
謝主任看著張樂陽那唯唯諾諾、卻又明顯無能為力的樣子,重重的歎了口氣,語氣沉重的說道:“張秘書,不是我這個人事多,不通情理,非要跟一個老領導過不去。”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走廊,那些躺在簡易病床上、麵容憔悴的病人。
那些蜷縮在牆角、滿臉疲憊的家屬,都深深刺痛著他的職業良知。
“你也是親眼看到的,這些躺在走廊上的病人,還有那些日夜守在這裡的家屬,他們晚上就鋪塊硬紙板或者薄布墊子,靠著冰冷的牆壁,坐在病床旁邊勉強合眼。”
“現在是病人本身在受罪,陪護的家人也在跟著一起受罪!”
“我當了這麼多年醫生,看到這種場景,心裡都難受,都看不下去!”
“他怎麼……他怎麼就能那麼好意思,心安理得的一直占著那間空蕩蕩的病房呢!”
張樂陽張了張嘴,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最終什麼話也沒能說出來。
他心裡明白,如今像謝主任這樣真正把病人放在第一位、敢於直言的好醫生,實在是不多了。
很多醫生,尤其是麵對領導住院時,往往是巴不得領導能在醫院多住些日子。
這樣他們才有更多機會在領導麵前露臉、獻殷勤,拉近關係,為自己鋪路。
這種心態,張樂陽在體製內見得太多太多了。
當然他也見過很多把領導當親爹照顧的最後領導出院也不會記住這個人。
可是此刻,他從謝主任那鏡片後的雙眼裡,真切的看到了急切,看到了對醫療資源被浪費的心痛,以及一種源於職業操守被踐踏的憤怒。
這種情緒是偽裝不出來的。
“算了。”
謝主任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擺了擺手,語氣變得有些淡漠和疏離。
“我人言輕微,說了也不算數,做不了主,說多了還會被彆人嫌棄多管閒事。”
“等會兒查完房,我就去給他開檢查單子,早點讓你們領導去檢查吧,也好了卻他一樁心事。”
說完,謝主任不再多言,轉身繼續投入查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