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李淩峰拒絕，宋綬也沒生氣，他是抱著逗趣的心思，有棗沒棗打一杆子，既然對方把話說明了，他也不會上趕著討沒趣。
“那真是可惜了，我還想著撿個便宜女婿呢。”他狀似感慨。
正巧這會兒戲台上了人，要演《八仙慶壽》，菜也獻過一遍，周圍的人都拿起了筷子。
李淩峰聽見他這話，笑著作了個‘請’的手勢，才道，“宋大人今兒這女婿撿不著，就更不能空著肚子了，青年才俊不少，好飯好菜卻不多。”
說完，他又轉頭對著桌上的人道，“幾位大人，請。”
桌上除卻李淩峰有七人，唯曹良與杜光庭二人麵色不善，其餘人都很給麵子立即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杜光庭是慢半拍才拿起的筷子，麵色不善到底沒說什麼，曹良卻是冷哼一聲，覷了李淩峰一眼，召來布膳的小廝，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自顧喝了起來。
他跟李淩峰一向有齟齬，不給李淩峰麵子也正常。
李淩峰懶得理他，幾人湊在這一桌，吃的不是飯菜，是人情世故。
當初曹士嵩借著杜含芳的事整他的時候，他早與曹家撕破臉皮了。雖然曹士嵩被流放是李淩峰借刀殺人，明麵上是楊照出手，但明白人都看得出，這事兒不可能跟李淩峰沒有關係。
畢竟追本溯源，曹士嵩剛被彭錦璋挑撥，去辦了這事，後頭太子和楊照就在金鑾殿捅出了他‘結黨營私，盜賣義倉糧食’的事。
兩人彼此都看不慣對方，卻不得不同桌用飯。
曹良心裡對李淩峰有恨，心裡明白知道此事與他有關，這會兒卻拿他沒辦法，也隻能擺擺臉色，奈何李淩峰臉皮厚，看也懶得看他。
這頓飯就在這種不溫不火的氛圍裡過去了，用過膳，小廝領著府上的貴客先去更衣，便於參加晚些時候飲酒品茶與放天燈祈福的安排。
李淩峰瞧了一眼女賓席那邊人去的方向，回來路上尋了個由頭帶著徐秋自顧在何府花園裡逛了起來。
樹影憧憧，花園裡人來人往。
遠遠瞧見不遠處與人紮堆，站在廊橋上，百無聊賴賞著荷花的那抹倩影時，沒忍住會心一笑。
徐秋看見自家公子唇邊的笑，順著他視線看過去，見到是蘇三小姐，心裡暗歎自家菜雞公子鐵樹開花的同時，沒忍住在旁邊賤嗖嗖道，“公子當真是好眼力，隔得這麼遠也能瞧見三小姐。”
李淩峰聞言挑了挑眉，他心情好，也不計較，隻反問道，“你又知道我在看她了？平時怎麼不見你這麼有眼力見。”
兩人站在湖邊，徐秋自顧自找了一棵柳樹靠著，李淩峰則在岸邊找了一塊石頭，順勢盤腿坐下，去賞湖裡魚戲蓮葉間的美景。
徐秋看了一眼自家公子欲蓋彌彰的樣子，沒忍住嘖嘖了一聲，笑著道，“要是公子說我彆的，我還能硬著頭皮認了。”
說他沒眼力見？他隻能嗬嗬。
李淩峰懶得搭理他，閒得無聊了，隨手撿了一些石子扔進湖裡，去看魚兒驚得四躥的樣子。
坐了有一會兒，李淩峰遠眺，看著何府眼前這花團錦簇，歡聲笑語樣子，他眯了眯眼道，“老師先前不是說想見我，你看看他明日方便嗎？若是無事，就遞個信過去，說明日我要陪母親去招提寺禮佛。”
徐秋應了一聲，良久，才試探問道，“不知公子是否已經想好事成之後……月小姐的去處了。”
李淩峰扔石子的動作一頓，垂眸掩去眼中神色，遲疑了片刻才道，“待見過老師後，再與他商議吧。”
總不能叫何府垮台，牽連到月兒身上去。
她一個小姑娘，本來就與這渾水無關，屆時救她出來，是去是留，總歸要她自己與老師才做得了主，自己到底是個外人。
徐秋聞言默了默，說不出自己這會兒是什麼心情，但他知道，公子的心情隻怕比他還要複雜。
公子要進六部，第一個就是拿何府開刀。
這是早鋪好的路，不然何夫子當年也不會毅然決然回京，為防走漏風聲，明明人在京城，卻從未與公子私下見過一麵。
就連月小姐，也被勒令與公子斷交。
不知道待何府一夕巨變，何家滿門抄斬時，月小姐與公子又要以何種麵目再相對。
兩人沉默半晌，徐秋靜靜看著不遠處坐在湖邊的身影，良久才聽見他不辨喜怒道，“你說，月兒會不會恨我？”
徐秋雙手環抱胸前，聞言握著佩劍的手忍不住緊了緊，嗓子略有些乾澀道，“這是何夫子的選擇。”
他不太會開解人，隻能乾巴巴說這一句，希望公子心裡的負擔能減輕些。
李淩峰沒心情猜徐秋現在心裡想的是什麼，聞言隻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怪不怪的也沒什麼用。
不管他什麼想法，好不容易走到今天這一步，無論如何他都要繼續走下去。
他已經不是孤身奮戰的光杆司令了，他身後有家人，有朋友，還有追隨者，就算為了這些人，他也隻能往前走，沒有後路可以退，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當初入朝為官時，他的理想是肅清朝廷，還天下吏治清明，他不忘這個初心，如今隻會背負得更多，為了這個目標，他現在都已經開始按照狗皇帝的心意開始‘貪汙’了，又還有什麼放不開，舍不掉的呢。
到了這會兒，證據齊全了，夫子也做好準備了，皇帝也在看著他，等著他把六部撕開一個口子，他積攢了這麼多功績，總該用上了。
這一步能登上去，他才能談以後。
這會兒想著虧不虧欠，實在是矯情。
他自嘲的勾了勾唇，將手裡的石子儘數扔完，才回頭看了一眼徐秋，“等見過老師後，我也該複朝了，你晚些去信到贛洲，問問那邊的情況，還有我讓堂兄負責的東西如何了。”
徐秋應了諾，又看見自家公子伸手在湖邊折了一朵開得正盛的淡黃色荷花才起身，他疑惑道，“公子折這花做什麼，咱府上不是也有嗎？”
李淩峰看了他一眼，眼裡分明有嫌棄。
徐秋與他對視，半晌腦子才忽地轉過彎來，無語了片刻，自覺伸手將那朵嫩生生的荷花接在手裡，他道，“屬下待會兒就尋個機會，找女使送到三小姐身邊的玉暖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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