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紅珍眼冒金星,錯眼間瞥見許向華,踉蹌著衝過去直接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眼淚地哭訴:“他四叔,我知道錯了,我就是一時豬油蒙了心,我不是故意的,你要是氣不過,你打我罵我都成啊。”現在她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不能分家啊,分了家以後他們咋辦?許向國一定會打死她的。
許向華氣笑了:“我想分個家還得過五關斬六將是不是,待會兒幾個大侄子是不是也要一個一個上來哭訴。大哥,你就這麼乾看著,指望著她連哭帶鬨讓我改變主意。你好歹也是個男人,彆什麼事都躲在女人後麵。”
許向國臉色瞬間黑如鍋底,又心驚於老四這態度,他這是打算撕破臉了,頓感棘手。
聞聲出來的許老頭正好聽見這話,見許向華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撅老大麵子,氣了一個倒仰:“你個兔崽子,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他四叔,我真知道錯了,都是我的錯,你想怎麼打我都成,可你彆再氣老爺子了,要是把老爺子氣壞了可就是不孝啊!”劉紅珍目光閃了閃:“這要是傳到你領導那,影響多不好。”
許向華臉色驟沉,森森地盯著劉紅珍:“威脅我是吧,你去鬨啊,最好鬨得人儘皆知。我倒要看看,到時候是我先丟了工作,還是老大先丟了大隊長這個位置。今天我把話撩在這了,他娘的我就是不要這份工作,我也不繼續當這冤大頭。”
他故意把事情往大裡鬨,還把老大家那點狗屁倒灶的事情攤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是在這裡防著,最丟人的那個可不是他,不定多少人同情他呢。
“好你個劉紅珍!”氣得三屍暴跳七竊生煙的孫秀花掄起拐杖就打:“我先打死你,打死了你,我就去自首!”
院子裡頓時一陣雞飛狗跳,劉紅珍慘叫連連,兔子似的躥進屋子裡,才避免了被打成豬頭的下場。
孫秀花怒氣衝衝地對著房門呸了一聲:“王八羔子!”
許清嘉咽了一口唾沫,老太太威武!
六叔公看一眼兩手發抖的許老頭,再看一眼臉黑的像墨汁的許向國,涼絲絲道:“想在這兒吵,還是回屋吵?”
許向國當然不想在院子裡丟人現眼,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已經察覺到村民投在他身上的目光變了,甚至還有人對著他指指點點,這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
他不就是去開了個會,怎麼就變成這樣了。
一乾人又進了屋,村民繼續聚在老許家院子裡不肯走,農閒時節沒事乾,這麼大的熱鬨不看白不看。
說來他們也好奇,這老許家最後能不能分家,又是個怎麼分法。
不一會兒屋子裡就傳出爭吵聲,有人忍不住想靠近一點細聽。對上許清嘉清清亮亮的目光,對方乾咳一聲,默默把挪上前的腳又縮了回來。
大約十幾分鐘之後,堂屋的門開了。
許清嘉看得出來許向華心情不錯,不由心喜,看來成了。
“那咱們這就去村委把戶口辦了。”許向國麵色平靜。
老四油鹽不進,半步都不肯退,他媽和老二老三都站在老四那邊,他能怎麼辦。就連輿論都偏向老四,若死活不鬆口,錢沒了不說,名聲就真的要臭不可聞了。他想去公社,阿文想上工農兵大學,風評都不能太差了。
許向華掀了掀嘴角:“好啊!”要不是為了遷戶口,他也不會跟他們在這磨半天皮子。
“你們家真要分了?”有人不敢置信的追問。
許向國:“我負擔重,爸媽心疼我,兄弟可憐我,一直幫著我,我心裡都記著,一直也要孩子們記著,告訴他們大了一定要報恩。可紅珍實在……”許向國搖了搖頭:“我沒用管不住婆娘,沒臉再拖累兄弟了。”
許向華瞥一眼滿臉沉痛的許向國,環視一圈,發現不少村民的目光溫和許多,嘴角微不可見的勾了勾。
老大打小就會來事,就是心思沒用對地方,要不也不至於鬨到這般地步。
許老頭一口氣險些上不來,抓緊掃帚:“你這是什麼態度,我是你老子。讓我打死她,你想讓我去坐牢是不是,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狼心狗肺的兒子。”
“您怎麼可能舍得打死她,她要是死了,誰來幫我大哥衝鋒陷陣搶好處。”許向華冷笑,老頭子和許向國那點心思,真當他看不穿,一個□□臉一個唱白臉,把一家子當傻子糊弄。殊不知,誰不心裡門清,隻是看在老兩口份上裝傻罷了。可劉紅珍越來越過分,早些年還有點心虛,這些年越發理所當然,好像另外幾房欠他們,活該給他們當牛做馬。
許老頭氣得渾身發抖,尤其是交頭接耳的村民,隻覺得他們都在笑話他,登時怒火中燒,舉著掃帚衝過去要打許向華。
“叔,咱好好說話,彆動手啊。”許再春和幾個本家兄弟上來攔住惱羞成怒的許老頭。
“放開我,我打死這個兔崽子,翅膀硬了,不把我這個老子放在眼裡了,是不是!”
孫秀花看一眼氣得臉紅脖子粗的老頭子,再看一眼冷著臉的小兒子,突然間悲從中來,這還是父子倆嘛!
再鬨下去真要反目成仇了,以前她都是幫著老頭子,這回不能再要求兒子讓步了。
“夠了,”孫秀花重重一拄拐杖,先教訓許向華:“怎麼跟你爸說話的。”教訓完又扭頭看著暴怒的許老頭:“你也彆怪華子語氣衝,嘉嘉陽陽被劉紅珍打成那樣,彆說華子,就是我都想揍死她。”
許老頭順著台階往下爬,看一眼臉色緊繃的許向華,歎氣:“老大家的的確不像樣,不過你打也打了,我也教訓過了,回頭再讓你大哥教訓一頓,她以後肯定不敢了。”
許向華嘴角浮起譏諷的弧度:“所以這事就這麼完了,讓我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得繼續給老大一家當牛做馬,讓他們拿著我的血汗錢吃好穿好,閒的沒事乾就欺負我孩子。”許向華扯了扯衣襟,盯著許老頭:“我們幾個裡,是不是就老大是你親生的,其他都是撿來的,所以活該給老大一家當長工使。”
聽到長工兩個字,許老頭又驚又怒,厲喝:“閉嘴,你胡說八道什麼!”他是長工,他們成什麼了。
“我胡說?乾的最少,得到的最多,還丁點都不覺虧心,隻覺得理所當然,儘想著怎麼榨乾我們身上最後一點油水,沒占到便宜就陰陽怪氣擠兌人,今兒都動上手了,難道還不是地主做派。”
跟著來看熱鬨的村民一聽,竟然覺得許向華說得很有道理。
這劉紅珍可不是地主婆似的,自己上工敷衍了事,彆人偷個懶,她還要吆喝兩聲。不像來乾活,倒像來監工的。
還有許家文,十七歲的少年,擱旁人家都是主要勞動力了。他身體瞧著也沒差到一點活都不能乾的地步,可愣是一天活都沒乾過。說是要讀書,可村裡又不是隻有他一個高中生,彆人放假不照樣下地乾活掙工分。手表戴著,皮鞋穿著,還真就是個少爺做派。
這麼一想,大夥兒也不樂意了。活嘛不乾,糧食沒少分,那不就是大家白養著他們,真以為自己是地主了,地主都被打倒了。
“大伯娘他們一家吃乾飯,讓我和哥哥弟弟喝米湯。”脆生生的童音突然冒出來。
循聲一看,隻見許清嘉氣憤地握著拳頭站在人群後麵:“我奶受傷,我爸不在家的時候,大伯娘把粥裡的米都舀走,隻讓我們喝清湯。”
那語氣那內容再配著她此時此刻可憐兮兮的模樣,村民們終於憋不住了,嗡一聲議論起來。再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了,要沒許向華他們能天天吃上精細糧,結果倒不讓人家孩子吃飽。
之前還覺許向華有點兒咄咄逼人,這會兒也變了,這一出又一出的,劉紅珍簡直欺人太甚,再住在一起,還不定怎麼作踐人孩子呢。
村民看過來的目光讓許老頭如芒刺在背,抖著手指許向華,又指指許清嘉:“反了天了,你們想氣死我是不是。”
孫秀花抿了抿唇:“誰也彆說了,分家吧,”對上許老頭怒睜的雙眼,孫秀花也想不明白了:“都說到這一步了,難道你以為還能沒事人似的繼續在一個鍋裡吃飯。”
許老頭心裡一緊,慌了神,推開許再春幾個往屋裡走:“想分家等我死了再說。”
“老頭子,你彆不講理。”孫秀花也怒了。
“愛分不分,反正我以後不會再給家裡交一分錢。還有二哥,”許向華從口袋裡掏出電報:“這是二哥發來的,他也想分家,康子先跟著我過。不然,他以後也不會再給家裡彙錢。”出差前他給新疆的許向軍發了一封電報說分家的事,許向軍也同意。誰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養著手腳俱全的兄弟侄子,還得不到一句好。
不講道理,行啊,那就都彆講理,死活不分家不就是盯著他們那點工資嗎?
走出幾步的許老頭猛地旋身,一張臉看起來竟是有些猙獰:“你敢威脅我,要知道你是這麼個玩意兒,我當初就該掐死你。”氣不過的許老頭衝過去:“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
許再春無奈阻攔,一大把年紀了,怎麼就不消停下。不過許向華也真夠絕的,連許向軍都拉攏了,可說到底鬨成這樣,還是來根叔過分了,沒這麼挖其他兒子的肉喂另一個的。
“爸,你怎麼就光顧著生氣,不想想我們為什麼要怎麼做,但凡能忍得下去,我們願意這麼鬨,讓人看笑話。”許向華氣極反笑。
這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許向黨開了腔,悶聲道:“爸,就算分了家,我和翠翠還是會孝敬您和媽的。”就是不想再受窩囊氣了。
不想悶葫蘆似的三兒子竟然也想分家,許老頭指著許向黨說不出話來,再看冷笑著的許向華。
無能為力的挫敗感鋪天蓋地湧上來,許老頭捂著胸口往後倒:“氣死我了,你們想氣死我是不是,我怎麼生了你們這麼三個白眼狼。”
許再春一拇指按在許老頭人中上,把閉上眼的許老頭硬生生掐醒了,暗暗搖頭,來根叔為了許向國一家可真夠豁得出去。
許老頭瞪許再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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