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的春節對於寧衛民來說,絕對是他有生以來,過得最熱鬨的一次春節。
首先,因為他身邊的親朋好友們變多了。
光日本那邊就來了好幾口人,讓芸園一下子就變得熱鬨了起來。
尤其江念芸還特彆稀罕寧澤這個小丫頭,早從她落地的那天起,就為她的出生開始策劃一出彌月堂會。
什麼《大點魁》,《麒麟送子》的開場戲啊,什麼《滿床笏》、《雙觀星》的折子戲啊,受聘的京城風雷京劇團,早早兒就開始選角兒排練了。
這不,趕上這個春節了,孩子也抱回來了,正好,就到了亮寶的時候了。
江念芸決定打開東院那邊的戲樓,從正月初三開始一直到正月初五,白天連唱三天吉祥大戲,晚上再加一晚電影,一晚木偶劇,一晚皮影戲。
即可以把寧衛民老板和下屬,社會上的朋友,還有扇兒胡同2號院的老鄰居們邀請過來,大家坐在一起聚一聚,慶祝寧衛民喜得貴女的喜事。
也能順便著幫助寧衛民接待那些主動上門找寧衛民說公事的官場朋友們。
最後一天還能加演一出《富貴長春》,順帶迎財神,連謝天酬神的功能都包圓了。
想想吧,這就叫一舉數得,得有多麼的好呢?
沒轍,誰讓人家江念芸就是出身大戶人家的小姐呢,這方麵那就是專家啊。
主打就是一個吃喝玩樂,公私兩便,樣樣周全。
因此實際上,此舉不但飽受各方好評,就連大年初一給江念芸打電話來拜年的鄧麗君,一聽說這邊有如此安排,她也坐不住了。
原本呢,這位亞洲歌後,是因為去年上春晚的後續影響,有點不敢回寶島,才跑到港城和家裡人見麵團聚,一起過年的。
這不,還是天性好玩兒,耐不住寂寞,一聽說這邊更精彩。
大年初四,這位鄧小姐就打個“飛的”跑來京城,跟著湊熱鬨來了。
而且她還不是自己來的,是組團來的。
不但帶著自己父母和三哥,還有兩個圈內好友林青霞,麥靈芝。
親朋好友,全都被她一起給拐帶弄過來了。
美其名曰“都想見見孩子,給小寧澤添添福氣”,其實是受不了芸園享樂的誘惑。
那想想看吧,這一下子又來多少人?
那真是日日笙歌,夜夜牌桌,芸園要能消停得了才怪呢?
不過話說回來,江念芸也好熱鬨,樂得來這麼多牌搭子,還能和同齡人鄧父鄧母聊聊過去的事兒。
而且人家也不是空手來的,場麵上不差事,小寧澤的紅包和禮物可是又圈了一波財。
這一點不奇怪,因為誰都得承認,鄧小姐在人情世故方麵可是相當精通,待人接物向來出手大方。
她能自己私生活湊合一碗清湯寡水的掛麵,但招待朋友的時候,絕對是豪華飯店燕參鮑翅。
再加上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她的好閨蜜林影後同樣是要講排麵的。
而那個剛剛憑借一部《保鏢》紅起來的女導演麥靈芝,更是不可能拿自己的貴人,拿自己的伯樂不當一回事。
所以這波港城親友彆看來得匆匆,但他們送來的禮物可是相當的奪目,祝願之情表達得相當實質。
什麼金杯、金碗、金元寶,金鎖、金鐲、金麒麟……全是金燦燦夠份量的金器。
尤其從一致的品牌上就知道,他們絕對是臨行前組團一起從港城金鋪直接掃的貨。
不得不說,搞得寧衛民都有點嫉妒自己閨女了。
連他自己都得承認,自己這個親閨女可真是投胎學的專家啊。
其次,寧衛民本人也確實夠忙碌的。
他在海內外的盤子都越搞越大,這次回來,不但要見的人多了,公事方麵,也有著不少重要使命。
比如他要就對日本廢品回收行業的初步觀察,對霍延平做個彙報。
再比如,由於孫五福已經開始在日本的舊貨市場幫忙淘寶了,他這次從日本帶回來了幾乎翻倍的青銅器、字畫和舊版書,要捐贈給文物局。
除此之外,他還需要和農大就國內高端農產品新一年的養殖播種計劃達成一致,劃撥資金到位。
這甚至還不包括他在服裝、洋酒、廣告、旅遊、不動產方麵的個人投資,和插手文化娛樂行業方麵的種種業務,也需要他抽時間做出相應安排。
所以想想看吧,他在京城的時光會是多麼的繁忙?
很顯然,對比他人,他可沒有安享富貴福氣。
實際上,也隻有除夕和初二這一天半,算是他踏踏實實感受了一下假期的居家之樂。
初一和初三,因為分彆去給霍延平和宋華桂拜了年,他也算享受了半天清閒。
至於其餘的時間,他幾乎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各種會麵、商談和宴請之中,成了一個馬不停蹄,恨不得連軸轉的社交狂人。
不過實話實說,這次回來,其實對他個人而言,最重視的工作還不是這些,而是和陳述平一起推動龍潭湖公園水族館計劃進入實施階段。
雖然這個項目最初隻是他為了還人情,幫陳述平一把,才臨時冒出這個念頭的。
雖然從賺錢的角度來看,這個項目的利潤前景並不是最可觀的,也不是毫無風險的。卻毫無疑問是當下他最想做好的一件事。
因為真正的成功人士就是這樣,當財富到達一定程度的時候,就已經不太看重利潤的多少了。
倒是往往會根據個人的喜好出發,追求一種自我實現的喜悅,或者說是完成個人夢想的感受。
寧衛民現在就差不多是這樣的。
經過深思熟慮的規劃,他對於能夠根據傳統神話裡的龍宮的設定,在現實世界打造出一個具有東方神話色彩的水族館項目愈來愈感興趣。
早已經不滿足於隻是為了幫助陳述平解決龍潭湖公園的財政經濟問題,用投資爭個先手,建一個能賺錢,卻毫無特色的水族館了。
他是發自內心的希望,自己親手打造的這個水族館能成為這一代京城的孩子心目中的永遠難忘的一抹亮色。
能讓他們即使身處在一個國產文化會麵對外來文化氣勢洶洶入侵的年代,也依舊能夠因這個獨有特色的水族館的存在,保住一份對自己民族文化的認可。
甚至寧衛民還期望著,當這些參觀龍宮的孩子在長大之後,還能代代相傳,帶著他們的孩子來這裡繼續參觀。
總而言之吧,正是考慮到這個項目建成後,除了能夠填補京城休閒方式和科普教育方麵的一個巨大空白,而且還具有相當的社會效益,寧衛民才會平添了一份社會責任感。
也正應了那句“達而兼濟天下”的道理,為了保障這個項目切實落地,為了能給京城的父老鄉親們做點有意義的事,現在的寧衛民彆說多付出點時間和精力了,在金錢上他都已經有點不大在乎了。
在他看來,項目規劃書上的預算隻是個形式化的數字,隻要能按照他的標準造那個驚豔絕倫的龍宮來,哪怕投入再多的資金也值得。
他現在隻要把事情乾好,而不考慮代價。
1989年2月15日,節後上班的第三天,終於到了決定這個水族館是否獲批的日子。
這一天的上午,寧衛民和龍潭湖公園的園長陳述平一起受邀去了重文區政府,就水族館方案和區領導開展說明討論會。
坦白講,走到這一環節,這個項目能否獲批,其實已經不是什麼太有難度的事兒了。
畢竟水族館是個能夠代表城市發達程度的一個新興事物。
尤其遠超一個五星級國際酒店的龐大投資不但能拉動區域經濟,還能提供就業和稅收。
任何一個施政者都不會拒絕這樣的項目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落戶,歡迎還來不及呢。
要說目前唯一的阻礙,就是區領導們因為缺乏對這個項目的了解,導致信心不足。
首先是資質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