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是俞飛龍的父親,也是俞浩盛的堂哥,也算是血親,小時候在族裡都是較好的兄弟。
南方鄉間,宗族觀念依然深厚。幾乎每個村落都矗立著宗族祠堂,祠堂裡供奉著列祖列宗的牌位,牆上懸掛著綿延不斷的族譜。每當有新生命降臨,名字便被鄭重添入泛黃的紙頁,如同根係生出新芽。
誰家若遭遇困難,族長便敲響銅鑼。不多時,門口的舊石板路上便站滿了聞聲而來的族人,黑壓壓一片,安靜卻堅定。
每逢清明,外出的人無論多忙,總要千裡迢迢趕回。祭祖的隊伍浩浩蕩蕩向山中行進,紙錢燃燒的青煙繚繞升起,飄得很遠,像是一條看不見的紐帶,連接著生死與古今。
這就是宗族的力量,也是俞老漢的底氣,自己的兒子和兄弟絕不能不明不白的被人害死了,一定要報仇,一定,他緊緊的咬著牙“蹬蹬蹬”地往族長家跑去。
族長家在村子的最裡頭,緊挨著青磚黑瓦的宗族祠堂。越是往裡走,石板路越是光滑平整,兩旁屋舍也愈發顯得規整肅穆。
祠堂高大的門楣在午後陽光下投下沉重的陰影,仿佛無聲地訴說著這個家族綿長的曆史和深植於這片土地的力量。
人還未到,聲已先至。俞老漢的哭聲粗糲而悲愴,撕開了村落午後的寧靜。他的老伴跟在一旁,泣不成聲,那是一種積壓了太久、終於找到宣泄出口和一線希望的痛哭。
“三叔公,三叔公哎——”老漢隔著老遠就朝著族長家緊閉的烏木門嘶喊起來,“您得給我們做主,給飛龍和浩盛做主啊。”
哭聲和喊聲在村子裡回蕩,顯得格外刺耳而揪心。幾隻停在祠堂飛簷上的麻雀被驚得撲棱棱飛起。
烏木門“吱嘎”一聲,自內緩緩打開。
一位清瘦的白須老者拄著拐杖聳立在門內的陰影裡。一雙眼睛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一位三十多歲、衣著素淨的婦女在一旁攙扶著他的胳膊。
老者目光如電,先是掃過涕淚交加的俞老漢夫婦,又瞥了一眼他們身後麵色沉重的中年人。也不等俞老漢開口,手中的拐杖重重磕在門前的青石板上。
“哭哭啼啼,成何體統。”老者聲如洪鐘,帶著訓斥口吻,卻又異常沉靜,“天還沒塌下來,在祠堂門前這般喧嘩,驚擾了列祖列宗安寧,你們擔待得起嗎?”
他的嗬斥像一盆冷水,讓情緒失控的老漢夫婦猛地一窒,哭聲硬生生噎在喉嚨裡,隻剩下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噎。
族長返身回到院子裡,那有一張太師椅,旁邊還有一張古色古香的小木桌,一杯還微微冒著熱氣的茶杯。
“說吧,”他聲音低沉下去,卻比剛才的洪鐘之音更具壓迫感,“是什麼捅破了天的大事,讓你們這般……失了體統?”
俞老漢被老伴攙著,未語淚先流,但想起剛才的訓斥,隻敢用袖子死死捂著嘴,發出嗚嗚的悲鳴。他穩了穩幾乎潰散的神智,才斷斷續續地開始訴說。
族長靜靜地聽著,枯瘦的手指在光滑的拐杖龍頭上無意識地摩挲。他臉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眼睛微微眯起,眉頭越皺越深,聽到俞浩盛的名字時,他花白的眉毛不易察覺地跳動了一下。
待俞老漢終於說完,伏在地上哀哀痛哭時,族長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將手中的拐杖重重地頓了頓,青石地麵上發出沉悶而令人心悸的“咚咚”聲。
“此事可當真?”他一字一字的問道。
“三叔公,當真呢,這位大兄弟特意從國外來報信的,有照片為證,都好幾年了,浩盛兄弟和飛龍死的好慘呢”,俞老漢一指跟在後麵的敦厚中年男人說道。
“族長,這事摻不得一點假,俞先生當年受陷害遠走海外也是迫不得已,沒想到這幫喪儘天良的家夥這樣都不放過他。"中年人邊悲憤的說邊將手中的幾張照片遞給了族長。
族長接過那幾張照片,手指似乎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他沒有立刻看,而是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麵色悲憤、風塵仆仆的中年人,目光銳利,仿佛要刺穿對方的靈魂,衡量其所言的真偽。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然後,他才緩緩垂下眼皮,將目光投向手中的照片。
院子裡靜得可怕,隻剩下俞老漢夫婦極力壓抑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陽光似乎也黯淡了幾分,斑駁的光影凝固在族長凝重如鐵的臉上。
他看得很慢,一張,又一張。枯槁的手指捏著照片的邊緣,因為用力,指節微微泛白。
良久,他緩緩抬起頭,並沒有看俞老漢,而是再次將目光投向那位中年人,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滾過雲層:“你,是誰?浩盛……那些人為什麼要陷害他,這些年,他究竟在海外經曆了什麼?”
中年人緩緩地搖了搖頭,麵色沉痛,“族長先生,俞先生在國內的舊事……具體緣由,我並不十分清楚。他為人謹慎,甚少提及過往,隻模糊說過是遭了小人算計,斷了前程,不得已才背井離鄉,遠渡重洋。”
他頓了頓,眼神真誠地迎向族長那審視的目光,繼續道:“我在海外偶然落難時,是俞先生仗義出手,救了我。他……他是個好人,有古俠士之風,這幾年我總算混出了一點模樣,這才來給俞先生報個喪。”
“唉……,我說浩盛這孩子這幾年怎麼沒了音信,還有上麵來的人過來調查,問什麼也不說,原來是遭了難”,族長把照片遞給了身旁的女子說道。
“俞浩盛,是我俞氏子孫。飛龍,也是我俞家的血脈。”“他們身上流著的,是祖宗傳下來的血。”“無論他們做過什麼,是對是錯,自有國法族規論處。”
他頓了頓,拐杖又一次重重杵在青石板上,發出沉悶而堅決的聲響。“但外人,”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凜然的寒意和護犢般的凶狠,“誰給的膽子,敢用這種下作手段,害我俞氏族人,讓他們死得不明不白,屍骨難收流落海外?”
他的目光終於掃過在場每一個人,那目光帶著積威多年的族長威嚴和一種深切的族裔認同感。“這筆血債,必須清算。”“俞家的人,不能就這麼白白死了。祖宗在上看著,這事,俞家必須要有一個交代。”
喜歡他從硝煙處走來請大家收藏:()他從硝煙處走來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