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東很自然地接過劉南手中的自行車把,長腿一跨便騎了上去。劉南側身坐在後座上,一隻手輕輕攬住劉東的腰,另一隻手小心地提著那個印有友誼商店標識的袋子,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光彩。
自行車彙入下班時喧鬨的車流,鈴聲叮當作響,劉東騎著車,靈活地在人流中穿梭,劉南的長發被微風輕輕吹起。兩人雖不多言,但那份親昵與默契卻顯而易見。
快到部隊大院門口時,周邊的車流明顯稀疏了很多。就在這稍稍清靜下來的當口,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不緊不慢地從他們身邊超了過去。騎車的男人穿著半舊的勞動布工作服,背影看著十分尋常。
然而,就在那人超車過去的瞬間,劉東冷眼一瞥,看清了那人的側臉。
“咦”,心裡暗想——這張臉,他剛才見過,就在不到半小時前,在報社門口對麵那片居民樓下,正是這個穿著勞動服的男人,彎腰低頭,一下下地給自行車打著氣,那嗤嗤的聲響似乎還在耳邊。
此刻,這人卻出現在這裡,還恰好從他們身邊經過。不過劉東僅僅是瞥了一眼並沒有多想,正是下班高峰順路回家的情況很多,也沒有什麼可疑的。
劉東利落地將自行車停進車棚,上了鎖。劉南輕盈地跳下車後座,手裡仍小心翼翼地提著那個友誼商店的袋子,臉上紅撲撲的,不知是風吹的還是心情使然。
兩人前後腳進了家門,一股家的溫暖氣息撲麵而來。劉老爺子正戴著老花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參考消息,聽見動靜,從眼鏡上方抬起眼。
“回來了?”老爺子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爺爺,我們回來了。”劉東應道,脫下外套掛好。
“好,好。”老爺子臉上露出笑意,目光又回到報紙上,隨口問,“路上車多吧?”
“還行,劉東騎得穩當。”劉南說著,將袋子放在茶幾上,便轉身往廚房走,“你們爺倆先聊著,我去做飯。今天咱們吃炸醬麵,再給你們炒兩個小菜。”
廚房裡很快傳來洗菜、切菜的清脆聲響,節奏明快,顯見做飯人的好心情和熟練手藝。
劉東在老爺子對麵的沙發坐下,給他喝了一半的茶杯滿上。老爺子放下報紙,摘了眼鏡。
“看看這個,”他指著報紙上一個大標題,“聯軍也從科威特撤軍了,亂糟糟的,不過炸了那麼多油田。美國人這下算是徹底摁住了伊拉克的老薩。”
“海灣戰爭這算是見分曉了。”劉東接過話頭,“高科技局部戰爭,以後打仗的模式不一樣了。製空權、信息戰,是關鍵中的關鍵。”
兩人就著戰爭形勢、國際格局聊了開來,從美軍的地麵部隊推進速度談到蘇聯為何按兵不動,客廳裡一時儘是嚴肅的宏觀敘事。
聊了一陣,戰火紛飛的話題暫告一段落。老爺子拿起茶杯呷了一口,像是無意間想起什麼,話鋒悄然一轉,落在了最家常也最緊要的事上。
“國際形勢是大事,家裡的事也是大事。”劉老爺子放下茶杯,目光落在劉東身上,語氣隨意卻不容回避,“劉東啊,你和南南……這情況,是不是該打結婚報告了?”
廚房裡切黃瓜絲的“篤篤”聲似乎停頓了一瞬,又很快繼續響起,隻是節奏稍稍慢了些。
劉東沉吟了一下,身體微微前傾,雙手交握在一起。他抬眼看向老爺子,語氣認真:“爺爺,我是這麼想的。打報告之前,我想先帶劉南回一趟通白,見見我爸媽。讓他們也見見南南。回來,我們馬上就打報告。”
他說這話時,聲音不高,但字字清晰,顯然是經過考慮的。廚房裡切菜的聲音徹底停了,隻有細微的流水聲傳來。
劉老爺子聽了,緩緩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眼神裡是認可的。他重新拿起眼鏡,用衣角擦了擦鏡片。
“嗯,”他重又戴上眼鏡,拿起報紙,但還是說道,“婚姻大事,和父母商量一下是應該的。通白不遠,挑個周末就去。你爸媽見了南南,肯定喜歡。”
這時,劉南端著一盤嫩黃的雞蛋炒香乾從廚房出來,臉上帶著淺淺的紅暈,嘴角抿著笑,眼神亮晶晶的,輕輕把菜放在桌上,又轉身快步回去。
劉東看著她的背影,也無聲地笑了笑,端起已經溫涼的茶,喝了一大口。
老爺子從眼鏡上方瞥了一眼劉東,又瞥了一眼廚房的方向,什麼也沒再說,隻是將手裡的報紙翻過一頁,發出嘩啦的輕響。客廳裡彌漫起炸醬的濃鬱香氣,家的味道格外實在。
幾乎就在劉家廚房的炸醬香氣彌漫開後不久,“我想先帶劉南回一趟通白…”
“挑個周末就去……”
時間不長,這一段錄音就出現在坐在酒店的漢斯將軍麵前。
他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原本微蹙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最後,一絲難以抑製的喜色爬上他冷峻的臉龐。
他抬手示意彙報的助手暫停,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發出一聲幾乎輕不可聞的、卻充滿了如釋重負意味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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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白……東北……”他低聲自語,指尖在一份鋪開的地圖上慢慢劃過,從那個令他倍感棘手、標注為紅色的首都圈,一路向北,越過山海關,最終落在那片廣袤而相對疏朗的黑土地上。
“真是……天助我也。”漢斯的嘴角終於勾起一抹笑意,連日來的焦躁似乎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一直為怎麼動手煩惱不已,京都之地,天子腳下,人煙稠密,安保級彆高,四下裡都遍布警方和軍方的便衣。
想要在不驚動中方警察和安全部門的情況下動手,難度極高,風險極大,幾乎等同於火中取栗。
而目標的日常活動路線沒有規律且經常離京,讓他手下幾個最精乾的小組也感到無處下口,仿佛麵對一個無處下嘴的刺蝟。
他原本已經做好了打一場艱苦卓伏戰、長期消耗戰的準備,正絞儘腦汁設計各種複雜的、需要多環節配合的方案。
沒想到,萬萬沒想到,目標竟然主動要離開這座如銅牆鐵壁般的城市,要返回那個位於東北的、名為通白的家鄉。
這簡直是主動從堅固的堡壘裡走了出來,步入了相對開闊的野外。
東北地區地廣人稀,路途遙遠,沿途情況遠比京城簡單可控。無論是鐵路還是公路,都有大段的空曠地帶和可供利用的交通節點。
而地方的安保意識和嚴密程度,與首都不可同日而語。這意味著,可供他操作的空間、可選擇的下手時機、可利用的環境漏洞,瞬間增加了何止數倍!
“機會……這才是真正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