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被推進處置室時,額角的血已經凝成了暗紅色的痂。護士小心翼翼地剪去周圍花白的頭發,碘伏棉簽擦過傷口,他疼得嘴角抽動,卻始終沒吭聲。
“傷口不算深,但畢竟是頭部創傷。”大夫舉著剛出來的x光片,指著上麵一小片陰影,“輕微腦震蕩,得住院觀察三天。”
“行,俺們聽大夫的。”兩個中年漢子忙不迭點頭,像商量好似的異口同聲。他們穿著沾了一些泥點的舊外套,袖口磨得發亮,粗糙的手掌不安地搓動著。
年紀稍長的男人俯身湊近推車:“哥,我先回村報個信,彆讓嫂子著急。”他的手在老頭手背上重重一按,眼神交彙的瞬間,老頭渾濁的眼睛動了動,微微點了點頭。
“路上慢些,跟你嫂子說我沒事。”老頭聲音虛弱。
“嗯,那我走了,大憨、二憨你們兩個好好照顧你爹,明天一早我來給你們送飯。”
“嗯,二叔,俺們曉得”,兩個中年漢子慌忙點頭。
年長的男人出門拉起手推車走出急診樓。深夜的醫院院子空無一人,隻有他的腳步聲在水泥地上回響。手推車的輪子有些歪,一路發出“咯噔咯噔”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刺耳。
急診樓邊的陰影中閃過穿白大褂的小張,剛才的一幕全看在眼裡,但並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
都是外傷,老頭住院的病房也恰好在三樓,隻不過是住在普通病房,四個人一間的那種,而劉東住的單間卻是在走廊的另一側,護士站的旁邊。
值班護士領著大憨二憨穿過三樓走廊,消毒水的氣味愈發濃重。推床的輪子偶爾發出吱呀聲響,在安靜的走廊裡格外清晰。
“就這間,312床。”護士推開病房門,“啪”的一下打開屋裡的燈。
裡麵已經住了三位病人,陪護家屬們紛紛投來探詢的目光。
兩個漢子有些局促地把推床挪到靠窗的床位,笨手笨腳地固定輪刹。
年輕的護士利落地從治療車取出病曆夾:“家屬來填個表。”大憨連忙湊過去,粗糙的手指在表格上方懸停,遲遲不敢下筆。
“姓名?”
“李、李鐵柱。”大憨磕巴著回答。
“年齡?”“
六、六十八。”
護士低頭記錄著,又拿出血壓計。袖帶纏上老人乾瘦的胳膊,充氣泵發出規律的嘶嘶聲。老人始終閉著眼,直到袖帶收緊時才微微皺眉。
“血壓有點高。”
護士說著,在病曆上添了幾筆,轉身準備輸液用品。
二憨見狀,默默退到走廊,蹲在牆根掏出煙袋。他從皺巴巴的煙袋裡捏出一撮金褐色的煙絲,粗糲的手指熟練地卷成筒狀,用舌頭舔濕封邊。
火柴劃亮的瞬間,一股辛辣濃烈的煙味立刻在走廊彌漫開來——正是本地人最熟悉的那種老旱煙,勁道衝得能讓外來人嗆出眼淚。
“滴速調好了,彆亂動。”護士調整好輸液管,又檢查了床頭呼叫鈴,“晚上留一個陪護就行。”
大憨連連點頭,把護士送到門口,抬頭看了看蹲在牆角抽煙的二憨。
“哥,你跟爹在床上擠一擠,我就在外麵對付一宿”。他指了指走廊上的長條凳子悶聲悶氣的說道。
“嗯,你小心點,彆著涼了”,大憨叮囑著弟弟然後進了屋。
大憨轉身進了病房,輕輕帶上門,將那一片消毒水的寂靜關在了身後。走廊裡頓時空了下來,隻有頂燈投下清冷的光。
二憨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這才走到牆邊的長條凳旁。凳子是用老舊的寬板條釘成的,漆色早已磨得斑駁,露出底下木頭的原色。
他伸手摸了摸板條與板條之間的縫隙,側身躺了下去。板條有些咯人,遠沒有家裡的火炕來的舒服,而且夜裡走廊還有點涼,二憨隻能像隻蝦米似的蜷縮在那。
不過片刻,疲乏還是壓倒了不適。他粗重的鼾聲漸漸響起,在空曠的走廊裡一起一伏。
老刀轉身離開窗口躺在床上,幾個人都混進了住院部,這已經離目標不遠了,而且柳毛子幾個人還和劉東住在同一樓層。
他不急著動手,還要觀察觀察,現在已經發現三樓那個收拾衛生的女人是便衣,老刀相信,一定還有其他的人隱在暗處。
可是讓老刀不自信的是,憑他的眼力,還真就沒有再發現可疑的人,難道對方真的隻安排了一個人暗中保護劉東。
“女人不足慮。”老刀根本沒有把這個女人放在眼裡,再厲害的女人在速度和力量上都稍遜於男人。
他甚至腦海中已然模擬出十秒內擊殺這個女人的畫麵,第一步近身,右手截擊她可能抬起的雙臂,力道足以讓她臂骨酸麻,同時左腿無聲掃向她脆弱的膝窩,在她重心崩塌的瞬間,右手化掌為指,可以一下擊碎她的喉骨。整個過程不會有任何多餘的聲響,不會超過十秒,就像秋風掃落一片枯葉。
他相信這份判斷,更相信自己的手。這雙手了結過太多比這“棘手”得多的目標。眼前這個女人,不過是一顆塵埃,彈指間,便可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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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屋子裡的劉東,他相信柳毛子三人的三把槍會把他的任何退路都封死。俗話說“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更何況是比菜刀快了無數倍的子彈。
當然,最難的不是殺人,而是殺完人後能夠全身而退,這一次老刀手下的人折損過半,他不希望再有任何一個人倒下。
走廊裡二憨的鼾聲一起一伏,像拉動的風箱,成了這寂靜深夜裡唯一的背景音。
洛筱又靜靜地在門後站了片刻,直到確認這鼾聲規律而綿長,並非作偽,這才悄無聲息地向後退去。
她退回的房間,是醫院拐角隔出的一個保潔工具間,極小,僅能放下一張窄床和一個存放清潔用品的鐵櫃。
左邊隔壁是開水間,夜裡偶爾能聽到鍋爐加熱的微弱嗡鳴;而右邊往裡去,就是劉東所在的幾間單人病房。
這間小屋的位置恰到好處,正對著長長的走廊。門上一塊不起眼的毛玻璃小窗,此刻,屋裡的燈早已閉上。
洛筱在這裡透過玻璃可以看到走廊裡的一切動靜,而外麵的人卻看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