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所有人都以為,劉大力這番退讓,已是將姿態放得足夠低。他拋出的不再是無理取鬨的搶人要求,而是一個基於袍澤之情、基於責任與犧牲的,近乎悲壯的合情合理的請求。
這不僅是台階,更是將心比心的最後底線。連他身後的特警隊員們,眼中的戾氣也消散了些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甸甸的委屈和期待,目光灼灼地望向李懷安,等待一個能安撫人心的答案。
錢政委心中暗暗鬆了口氣,覺得僵局終於有望打破。於情於理對方都會退一步,最起碼會說一兩句場麵話給劉大力一個台階下。
然而,李懷安麵沉如水,甚至連眼皮都沒撩一下,仿佛劉大力那番飽含血性與悲情的話語,隻是吹過耳邊的一陣無關輕風。
他嘴角的線條依舊冷硬,用那副仿佛永遠不會有波瀾的腔調,淡淡地開口:
“對不起,劉局長,關於這件事的案情,你們沒有資格知道。”
話音不高,卻像一塊冰砸在寂靜的空氣裡,讓所有人心中一寒。
他略一停頓,無視對麵瞬間變得粗重的呼吸和幾乎要噴火的眼神,繼續毫無感情地說道:“至於要一個交待,自然會有相關部門,和你的上級聯係。”
這不是挑釁。
挑釁至少還帶著情緒,帶著刻意激怒對方的意圖。這是蔑視,簡直是赤裸裸的蔑視。
劉大力臉上的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剛剛壓下去的怒火如同被澆了汽油般轟然爆燃,瞬間衝上頭頂。
他那張原本因壓抑怒氣而有些發白的臉,頃刻間漲得通紅,一直紅到了脖子根,額頭上的青筋暴凸,一下下劇烈地跳動著。
他感覺自己,以及整個通白市局上下付出的所有努力和犧牲,在這一刻,都被對方輕描淡寫地踩在了腳底,碾進了塵土裡。
這不是打臉,這是將他們的尊嚴和價值,徹底否定了,而剛剛退後的特警們呼啦啦的又圍了上來。
空氣徹底凝固。
就在劉大力胸膛劇烈起伏,眼看就要不顧一切爆發的前一刻,李懷安的臉上,終於掠過一絲慍怒。
他不是沒看到劉大力的悲憤,也並非不懂對方遞出台階的用意。但有些台階,他不能下。有些話,他一個字也不能透露。
華美兩國最頂尖的情報機構,此刻正在看不見的戰線上進行著生死攸關的博弈。
李懷安急著對俘虜開展審訊,對方如此大規模的越境暗殺,背後必然有更高級彆的指揮者和更龐大的網絡,他必須爭分奪秒,趕在對方切斷所有聯係之前,順著這根藤摸出後麵的瓜。
而劉大力,這個耿直、熱血的公安局長,他所在的位置,他所處的層級,決定了他根本無法接觸,甚至無法理解這個層麵的殘酷博弈。
告訴他真相?那不是給他交代,那是泄密。
而“沒有資格知道”——這冰冷刺骨的六個字,不是貶低,而是對保密條例最嚴格的遵守,是對這場無聲戰爭最低限度的負責。
李懷安的目光越過因極度憤怒而渾身顫抖的劉大力,看向他身後那些群情激奮的特警。
一股難以言喻的焦躁在李懷安心底升騰,他下頜線繃緊如鐵,垂在身側的手幾不可查地蜷縮了一下,又強迫自己鬆開。
他有最高權限,可以強行通過,甚至可以在遭遇武力阻撓時采取極端措施。但那樣做,代價是什麼?是和自己國家的執法力量發生直接衝突?造成不可挽回的傷亡和內耗?這絕非上策。
可妥協?更無可能。
他第一次感到,被自己人的熱血和忠誠逼入了絕境,前方是亟待審訊的俘虜和關乎存亡的機密,身後是國家法紀和同袍之情,進退維穀。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帶著冰碴兒的寒意,終於將目光重盯在劉大力臉上,眼神銳利如鷹隼,語氣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重量,一字一句道:
“劉局長,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請你想清楚,阻礙軍方行動,後果你以及通白市局,是否承擔得起。”
這不是威脅,這是最後的警告,也是他在這僵局中,能給出的,最接近解釋的底線。
就在這劍拔弩張、火星濺入火藥桶的瞬間!
幾輛小轎車急速駛來,在人群外麵“嘎吱”一聲停下。
第一輛車的車門猛地被推開,一個身著深色夾克、麵色沉肅的中年男人率先跨步而出。
他一下車,目光如電般掃過現場,瞬間鎖定在額頭青筋暴跳、幾乎要撲上去的劉大力身上。
“劉大力!你想乾什麼?立刻讓你的人退後!”
這一聲怒喝,如同驚雷炸響,讓所有紅了眼的特警隊員動作一僵,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劉大力更是渾身一震,仿佛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沸騰的血液瞬間冷卻了少許。他喉嚨有些發乾,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些:“沈……沈書記。”
來人正是通白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沈白。他的到來,本身就代表著地方政法係統最高層級的意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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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讓劉大力和錢政委心頭再次巨震的,是緊隨沈白之後,從另外兩輛車上下來的幾個人。
其中一人快步越過沈白,徑直走到李懷安麵前,沒有多餘的寒暄,隻是迅速從懷中掏出一個證件,聲音低沉而清晰:
“李處長,通白市國安局,李誌剛。奉省局指令,前來協助並配合您的一切行動。”
他的話語簡潔,但“國安局”三個字還是讓劉大力身軀一震,李誌剛他也熟悉,通白市國安局的一把手,雙方在平時也多有合作。
直到這一刻,劉大力才如同醍醐灌頂,瞬間明白,李懷安那句冰冷的“沒資格”,並非刻意羞辱,而是殘酷的現實。